後山的林子裡,一棵腰肢粗細的樹後,探出一雙皓腕來,扶在了樹乾上。
麵色泛白的謝姝寧自樹後走了出來,手指輕輕顫抖著。
她這回算是知道厲害了,這高處,可委實不適合她呆。
“可還好?”緊接著,樹後又走出來一人,正是燕淮。
謝姝寧側目看他,神色有些古怪,“方才那人,是溫雪蘿。”
燕淮神色不變,專注著看著她微微發白的麵色,道:“我當然認得她,可是有什麼不對?”
話音未落,樹上高高的落下一抹白點來,“啪嗒”一聲落在了他的靴子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謝姝寧僵著脖子低下頭去,看著墨色料子上的那一點白,無言以對。
是哪隻不知死活的鳥,竟敢在成國公燕淮頭頂上拉屎……幸好眼神不佳,沒瞄準,落在了靴子上……
莫名的,謝姝寧有些想要發笑,覷覷燕淮的神色,卻又不敢笑,硬生生將泛白的臉色給憋紅了。這種情形,便是叫她胡亂去想,也難以想的到,誰知今日竟是瞧見真的了。
她慌忙移開眼,裝作若無其事地仰頭看天,故作悠閒地道:“這天可真是藍呀。”
說話間,圖蘭跟吉祥正在飛速靠近,聽到這聲,都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看上空,卻隻見密密麻麻的樹枝交錯在一塊,擋住了天光,根本看不到天,二人不由麵麵相覷。
燕淮的臉則已經黑了。
他不動聲色地抬腳在草葉上蹭著,暗惱這破鳥煞風景,下回堅決不能再在這種林子裡見麵!
聽見響動,謝姝寧悄悄看了一眼,見已經差不多了,這才重新拾起前頭的話題繼續道:“若我不曾記錯的話,溫雪蘿乃是燕家未來的主母,方才那一幕,若叫她誤會了,可不好。”
燕淮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差點給忘了,溫家的親事……
“我會去退親的。”燕淮正色道。
謝姝寧聞言愣了下,下意識脫口而出:“為何?”
燕淮沒吭聲,看著圖蘭跟吉祥站在幾步之外的身影,良久方悶悶道:“這門親事,又不是我自個兒挑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模樣,像足了被人硬塞了不喜歡的飯食的孩童,鬨著彆扭,語氣不善。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他能裝出喜歡來,卻不願意裝上一輩子。
娶個不喜歡的姑娘為妻,一來讓自己糟心,二來也害了旁人。
因了孝期的事,他跟溫雪蘿的親事一直沒有被提到日程上來,他也就始終沒有放在心上過,一來二去差點就真的給忘了。
他身邊又沒有長輩念叨這樁親事,一切都要他自己操持,結果到如今,也沒正經籌辦過一件。
說來,該趁著眼下,早些將親事退了才好。
轉瞬間,他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
謝姝寧嘴角翕動,想說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退親一事,對女方終歸不利,尤其是溫雪蘿這樣的處境,若在這時被燕家退了親事,外頭的流言想必能淹沒她。
可她卻並不想幫溫雪蘿說話。
說什麼?
說多謝她上輩子害死了自己的兒子,所以這輩子要好好幫著她說話,助她嫁進燕家去?
謝姝寧在心裡罵了個“呸”字。
她素來睚眥必報,焉會幫溫雪蘿說話。
她麵上神色變幻,半響才恢複了平靜,道:“頗有道理。”
不遠處的圖蘭跟吉祥聽見,不由互相輕聲交談起來。
圖蘭抱著樹,笑得眯起了眼睛:“可不得了,我怎麼越瞧小姐跟你家主子越般配,這一定就是卓媽媽她們說的夫妻相。”
吉祥望天,竟是無話可接。
片刻後,一行人出了林子,在入口處告彆。
禮節不可丟,謝姝寧襝衽行禮,姿態十足,倒叫燕淮不自在起來。
匆匆分彆後,謝姝寧自去找紀桐櫻跟舒硯。
燕淮在後頭看著她的背影,躊躇著喃喃:“也不知她下回出門,得等到何時了。”
吉祥聽見,覺得他簡直是魔怔了,轉個頭,視線卻一直落在圖蘭身上沒移開過。
主仆二人,一道成了石頭。
謝姝寧毫不知情,去找紀桐櫻,到了地方卻隻看到舒硯身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是從敦煌帶著來的。
小廝摸摸頭,略帶尷尬地用不熟練的西越語道:“表小姐,少主跟公主下山回城上街買東西去了,讓您自個兒先回府。”
頭頂著大太陽,謝姝寧卻被自家不靠譜的表哥跟手帕交給氣得透心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