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著大氅等在廚房門口,等了片刻,仍不見粥滾,不由蹙眉發問:“得熬到什麼時候?”
“……”誰也不敢告訴他,隻怕要忙活上好久。
汪仁看了一圈,看明白了,這眉頭就皺得愈發緊,擺擺手道:“罷了,不用熬臘八粥了,給我煮碗麵就可。”
穿著棉襖的胖廚子鬆了一口氣,悄悄彆過臉去抹了抹麵上因為緊張而冒出來的汗水。
他笑話詢問:“印公想吃什麼麵?”
臘八粥的食材不全,要吃麵還是有的。
汪仁木著臉,“壽麵。”
“您……您是說壽……壽麵?”廚子顫巍巍地重複了一遍。
汪仁點頭:“是壽麵。”
“這……給哪位吃的?”好奇心旺盛的廚子忍不住又多嘴問了一句。
汪仁凝視著他圓滾滾的臉,一字一頓地道:“本——座——吃——的!”
廚子瞪大了眼睛,抓著菜刀在砧板上猛地剁了下,驚訝地喊了出來:“印公,您過生辰呢這是?”
“少囉嗦!”汪仁低低斥了句。
廚房裡頓時鴉雀無聲,幾人緊緊抿著嘴埋頭忙活起來。
一陣人仰馬翻過後,一碗熱氣騰騰的壽麵,終於趕在二更天剛過一會時送到了汪仁的麵前。
麵上還擱了一枚油汪汪黃白相間的荷包蛋。
汪仁提著筷子不知該如何下手……
一群人圍在邊上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怒斥:“都滾遠點!”
眾人這才做鳥獸散。
他一個人坐在桌前,將一碗麵給吃了個乾淨。他頭一次知道,原來滿當當的一碗裡隻有一根麵條,原來一根麵條可是做的這般長。
然而壽麵也知了,他仍舊覺得不大高興。肚子是飽了,可心裡卻始終空落落的。
忽然,門外響起幾聲“叩叩叩”。
他蹙眉:“進來。”八成是廚子來收碗了,這胖子人雖看著不大順眼,麵倒是煮得不錯。
誰知推門而入的並不是廚子,而是此時應該跟在宋宅的小五。
小五恭恭敬敬地先給他行了個禮,旋即將手中的一捧東西遞給他,道:“小姐跟太太都惦記著您,眼瞧著臘八都要過了,您也沒過去吃粥,便讓小的特地給您送了過來。太太還說,路遠隻怕要冷,味道不好,您嘗一口沾沾喜慶就好。”
汪仁怔怔地聽著,身體內部空落落的那個部分似乎一點點被填滿了。
他終於有了點笑模樣。
過了臘八,就該祭灶了。
隆冬時節的京都像一鍋燒開了的水,沸騰喧鬨了起來。
鞭炮聲,街頭巷尾婦人們閒談的說話聲,孩子們打鬨嬉戲的歡聲笑語……都一點一滴將這冬日給融化了。
然而坊間近日最叫人津津樂道的當屬燕家跟溫家那門告吹了的親事。
兩個孩子自小定下的親事,如今眼看著燕淮年後便要出孝,馬上就可以完婚,婚事卻在這個時候變卦了。一時間坊間的流言蜚語竄得飛快,連叫人喘口氣的工夫也沒有。
坊間皆傳,燕府裡唯一的長輩小萬氏手中無權,根本無暇看顧燕淮,燕淮因而肆意妄為,輕浮浪蕩,不知檢點,猶在孝期便時常花天酒地。
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怕都清白儘毀。他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更是有了身子……
臟水一盆盆往他身上潑,勢要將他抹黑。
如意氣急,叉著腰指著溫家的方向咒罵了幾句,猶自不解氣。
溫家想必想要借著這事叫他難堪,叫他倒黴,可肅方帝何許人也,他聽說了這樣的事,非但不曾斥責燕淮,反倒還笑哈哈提點了他幾句……上回他那句臣還不曾娶妻,委實叫肅方帝印象深刻。
但如意仍舊惴惴不安。
燕淮卻道他一早就猜到會這樣,如此甚好,正好叫外頭那些人都熄了興致,莫要再趁著他身無婚約之際拚命來同他說媒。
果真,這樣的名聲,誰敢輕易給他說親。
沒幾日,他周圍就清淨了許多。
正值年關,眾人閒來無事揀了說上幾句也就罷了,流言過得幾日漸漸便淡了。
如意卻唉聲歎氣地覺得他今後怕是要娶不到媳婦了,他這管家的活計也不知何時才能交付出去。
這日一大清早,天色還未亮透,燕淮在前庭開弓,如意急巴巴地就跑了過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他眼前急得團團轉,嚷著道:“您不在乎自個兒的名聲,難道連謝小姐如何看也不在意?您說您這事給辦的,圖清淨也不是這麼個圖法啊!”雖說這個法子,似乎最方便有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