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了杯蓋,來不及撇去浮葉,她便低頭呷了兩口。
茶怕是早在她進門之前就已經沏好了的,不燙不冷,正是晾得合適的時候。
驚慌之餘,宋氏還有心思想著這樣的事,麵上神色便也跟著好看了些。
一旁注視著她的謝姝寧跟燕淮也就隨之長鬆了一口氣。
宋氏卻誰也不看,一氣吃了半盞清茶。
半盞茶的光景裡,她心裡的念頭則已千回百轉。
須臾,她將手中茶盞擱下,輕歎一聲,道:“不論如何,燕大人性命無虞,便是天大的好事。”
這世上的事,不管大小,艱難與否,隻要人還活著,一切便都好說。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她才有勇氣活到今日。因而她見到燕淮時,雖震驚,可想著人活著才是頂頂要緊的,那點震驚跟疑心頓時就淡化了泰半,隻剩下零星半點,等著他們自己告訴她。
她遂笑了起來,望向謝姝寧:“你這丫頭,方才為娘還當你是魔怔了呢!”
謝姝寧汗顏。
“燕大人這會來,是為了何事?”斥了女兒一句後,宋氏便轉頭朝著燕淮看了過去,正色問道。
她還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眼下大家夥都以為他已不在人世,若不是有要事,他又怎會特地來見自己。
她問完,笑看著他。
燕淮心中忐忑,悄悄睨了謝姝寧的側顏一眼,突然一下在宋氏跟前跪倒。
宋氏大吃了一驚,急忙起身去扶:“燕大人這是做什麼?當不得當不得!”
“小侄有個不情之請。”燕淮輕輕一側身避開了去,俯身重重一叩首。
宋氏唬了一跳,又不好將他給拽起來,隻能急聲道:“但說無妨,萬不必如此!”
“小侄有心求娶阿蠻為妻。”
宋氏聞言,目瞪口呆,喃喃說著:“求、求娶?”一麵看向了謝姝寧,吐納三遍,方才鎮定了些,遂趕謝姝寧出去。
既是說她的婚事,焉有姑娘家自個兒聽著的道理。
兩家到了談婚論嫁之時,向來是請了媒人上門提親的,從來也沒聽說過有哪家的公子,自己上門求娶的……
眼下已是失了常性,亂了套了,至少不能繼續留著謝姝寧在場。
宋氏十分堅持,硬是將謝姝寧趕去了外頭後才來扶燕淮:“起來說話。”
方才她還顧忌著,覺得自己不好親自上前將人給拽起來,到這會聽了他的話,她突然之間便沒那麼多顧忌了。
她坐在雕花的紅木椅子上,端起剩下的半盞殘茶,一口飲儘。
今日這驚嚇是一波接著一波,跟海上的浪似的,晃得船上的人暈頭轉向。
她驀地將空杯往手旁茶幾上一頓,鄭重問燕淮:“燕大人剛才說的可是真心話?”
“此等大事,默石斷不敢說笑!”燕淮審慎頷首。
宋氏點點頭,沉默了片刻。
同燕家結親一事,她本就考慮過,故而此刻聽到燕淮的話,她先時雖大驚失色,鎮定下來便認真思量了起來。
眼下情況不比尋常,不能請了媒人上門提親,事已至此,她索性親自問一問話罷了。
宋氏便抓著燕淮問起了“遇害”一事。
今日一來,原就是為了同她坦白,燕淮自不瞞她。
燕家的往事,他不靠譜的父母,外祖母做下的錯事,他一一說給了宋氏聽。
宋氏何曾猜到事情會這般複雜而詭異,當下聽得眉頭緊皺,麵色發白。
這事,可遠遠比她料想得還要糟糕上百倍!
她抹了抹額上冷汗,忽然問道:“阿蠻可是都知道?”
玄衣少年躊躇了下,應道:“知道。”
“……”宋氏搖了搖頭,一時間無言以對。
她的女兒她知道,主意正著呢,遠勝於她!
不像她,這會聽了這些話,心裡隻剩一團亂麻,連怎麼理都想不透。
“糊塗,上一輩的事與你何乾,你何苦這般決絕。”良久,宋氏看著燕淮重重歎了一聲。
爵位、身份、家業、功勳……說舍便一下子都敢舍了,也委實是個厲害的。
她說著,亦隱隱有些明白過來,燕淮跟謝姝寧私下的交情怕是早就不同尋常,心裡頓時更亂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