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公是不是不待見這門親事?”
“瞧著倒不像啊!”小五把頭搖成撥浪鼓,“前兒個你沒瞧見?印公得了太太的邀請,背過身便笑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小七點點頭,“這話倒不假。”
謝姝寧成親,父親謝元茂卻是不能到場,何況也不會有人願意他出現。
雲詹先生為師,便如父,但他重病在身,也吃不消這樣的場合。
原本眾人便都以為等到謝姝寧臨行之前辭彆父母時,能坐在正堂上,受她跪拜的人,隻有為母的宋氏一人罷了。
誰知,宋氏出麵邀了汪仁。
汪仁救過她的命,是為恩人,於宋氏看來,他待謝姝寧一向也好,今日與她一道坐在正堂上受謝姝寧三叩首,並不為過。
然而這事出乎了汪仁的意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沒有半分準備,乍然聞言,驚慌失措,隻知重重點頭。
她能請他上座,便證明她全然不在意他的身份。
司禮監掌印大太監也好,東廠督主也罷,人人怕他也罷,可真論起來,朝野之中有幾個沒在暗地裡鄙夷過他?
去了勢的宦官,天生便似乎矮了人一等。
他不信邪,旁人鄙夷他,他便要叫那些人連鄙夷他的資格也無!
但每一回站在宋氏跟前,他卻便自己覺得自己矮了下去,禁不住自行慚穢。
可眼下,宋氏卻請他和她並排而坐,一道送謝姝寧出門!
汪仁先是怔愣,等到回過神來,那便是鋪天蓋地的歡喜,喜得他找不著北。
今晨臨出門前,他特地仔仔細細沐浴了七八遍,換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好容易才穿戴妥當。
小六幾個卻用異樣的眼神打量他,似在嫌他最後挑定的這身衣裳太過老氣古板,不像他平素慣常穿的。
他一早發覺,但心情大好,便懶得罰他們,隻當沒瞧見。
何況,他們懂什麼?
當爹的就該是這麼穿的!
於是,此時此刻,年不過三十餘的汪印公穿著身樣式守舊呆板的衣裳,端坐在正堂上。
他內心拘謹,麵上卻不敢叫人看出破綻來,因而非但不顯,反倒還從眉眼間帶出幾分冷銳來。
身著嫁衣的謝姝寧越走越近,他卻悄悄側目去看一旁的宋氏。
側顏溫柔嫻靜,他看著,腦海裡“錚”地一聲,似崩斷了根弦。
喜樂喧鬨,在他耳畔縈繞不散,恍恍惚惚間,他仿佛瞧見了身著嫁衣的宋氏……
怔仲間,謝姝寧已至他二人跟前,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她磕得實在,聲音脆而亮。
一直仔細看著的燕淮心頭一跳,擔憂地望了過去,也不知磕紅了不曾。
宋氏這當娘的也心疼,急忙伸手去扶她起來,哪管什麼規矩不規矩,先將她麵前的絲穗撩開一角仔細看過了才嗔道:“石頭做的丫頭,不知疼了嗎這是!”
輕聲嗔著,宋氏的眼眶卻再次泛起紅來,將女兒攬進懷中,落下淚來。
明知離得不遠,可這不舍之情,卻仍強烈得無法自控。
她再次落下淚來。
汪仁瞧見,驀地徹底回過神來,想勸又不知該如何勸。
良久,他才惴惴不安地看著母女倆,小聲道:“吉時要誤了……”
宋氏聞聲忙鬆開了謝姝寧,幫她抹去眼角些微淚痕,收拾了一番。
謝翊也忙從人群裡鑽出來,等謝姝寧蒙了蓋頭後,輕手輕腳地將她背起,在漫天劈裡啪啦作響的鞭炮聲中,送她上了花轎。
充當轎夫的鐵血盟諸人,輕鬆地抬了轎子,穩穩當當地往東城去。
謝姝寧身在轎中,不知時辰幾何。
到了東城大宅,邊上已無陌生人,她捧著如意果,被人攙著下了轎子。
蒙著蓋頭目不能視,腳下一個踉蹌,她身子一晃,下一刻便被燕淮親手給扶住了。
站在邊上的紀鋆正好看見,不由得眼神微變。
十一他,似乎很看重這位新婦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