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心裡頭也正不安著,見嫂子坐得端正,笑得收斂,暗想著興許嫂子見了生人也不會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隱隱鬆了一口氣。
她笑著請汪仁入座,讓人奉茶,又親自為二人互相介紹。
倆人當著宋氏的麵見了禮,汪仁寒暄了幾句,莎曼亦一一應聲。
宋氏見他們二人相談,氣氛和睦,心裡原鬆了一半的那口氣就徹底地鬆了。誰知就在這個時候,莎曼忽然道:“福柔,你方才不是說有事忘了吩咐下頭的人?”
“……”宋氏微怔,回憶著道,“是嗎?”
莎曼目光定定,淡定地點點頭:“你方才才同我說的。”
見她說得萬分肯定,宋氏猶疑了,難道她方才真的說過,這會自己卻忘了個一乾二淨?若真說過,她又是忘了何事不曾吩咐?
“你說要去見一見管事的媽媽。”莎曼作回憶狀,隨後斬釘截鐵地道,“還說是要事。”
要事?
宋氏訝然,一下站起身來,微微皺著眉頭道:“許是我真的給忘了。”言罷,她看向汪仁,“還請印公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不等汪仁吭聲,莎曼便擺擺手,道:“快去快回。”
須臾,宋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門口。
汪仁麵色漸凝,摩挲著掌中茶杯,輕聲發問:“不知宋夫人有何指教,需支開了人再說?”
“她哥哥說,福柔自小就是這麼個性子,容易叫人哄了去。”莎曼搖搖頭,也不笑了,“如今做了娘,阿蠻都嫁人了,她也是這麼個性子,隻怕今後也是改不掉的了。”
汪仁焉會聽不出她話裡有話,他心頭莫名一慌,低頭猛喝了一口茶。
莎曼還在說:“可她卻並不是個容易與人交心的人,但凡能被她怪在嘴邊上的,那都是她上了心的。”
汪仁悄悄抬眼,瞥了她一眼。
生著同舒硯一模一樣碧藍雙目的婦人,正一臉嚴肅地說著話。
他暗暗深吸了口氣,說道:“宋夫人有什麼話,還請直言。”
“你是不是喜歡她?”
“……”汪仁先是一愣,然後便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咳得雙頰酡紅。
“她是不是喜歡你?”
此言一出,咳嗽聲戛然而止。
汪仁抬起頭來,定定看她,眼神卻有些虛浮無力,他忽然笑了下,笑容溫柔又苦澀:“宋夫人難道不知,在下是個閹人?”
莎曼原還等著他回話,誰知卻等來了這麼一句。
她頓時明白過來了方才宋氏支支吾吾的那些話究竟說的是什麼……
旁的詞她興許並不十分明白,可“閹人”二字,她懂。
汪仁說得這般直白,分明就是想也不想便當著她的麵將血淋淋的傷口又給撕開了,可見她方才說的話,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莎曼後悔不迭,“對不住,我並不知……”
汪仁卻在說完那句話後的瞬間恢複了往常慣有的神情姿態,聞言隻道:“原就是事實,也沒什麼不能說道的,宋夫人不必介懷。”
“對不住……”莎曼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想著剛才初見汪仁的那一眼,心道可惜,太可惜。她連說了幾句對不住,仍覺自己說錯了話,心中十分過不去,可她心底裡卻並不覺自己想錯了。
汪仁看宋氏的眼神,分明非同一般。
——太可惜了!
她這回來,一則是為了兒子,順道再見一見新姑爺,二來卻也是為的宋氏。
西越是何風俗,她不管也不想知道,她跟宋延昭都隻想著一件事,隻要宋氏有意再嫁,他們就勢必支持。若宋氏今生無意再嫁,那她此番也得幫著為宋氏籌謀好今後的生活。
故而聽了汪仁千裡迢迢奔赴惠州救了宋氏的事,又知他沒有妻室,她就忍不住動了心思。
方才見了人,想要撮合二人的念頭,也就更勝了。
誰知,一瓢冷水澆下,初秋冷成了隆冬。
可依她之見,這二人之間分明有些不一樣。
沉思中,她聽到汪仁忽然用一種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問道:“不過,宋夫人先前所言關於福柔的那些話,可都是真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