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心神漸漸恍惚,隻覺得腳下長廊都像是浮雲軟土一般,走也走不穩。她將臉貼在了宋氏微涼的手背上,嘟噥著:“不能睡……這會還不能睡……”
可是口中的話卻慢慢凝滯起來,不一會便卡在了齒間。
“阿蠻困了?”
“許是趕路累著了……風寒又才……”
身子似乎一輕,耳畔的聲音亦逐漸變得遙遠空靈。
她閉上眼睛,眼前隻有一片黑。黑得極黏稠,極厚重。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纖長白皙,皮膚薄得似乎能瞧見下麵淡青色的血管。這才是她的手。
突然,一道光落在離她不遠處的黑暗中。
黏稠的黑像是霧氣散去,露出其原本的模樣。
小小的孩子,穿著身單薄的春衫蹲在地上,低著頭嚶嚶哭著。慢慢的,他身上的春衫顏色加深,漸漸泅出一灘水來。
分明看不見孩子的臉,可謝姝寧卻知道,這是她的箴兒,一定是她的箴兒!
她慌不擇路地想要衝過去,可是黑色的霧大片大片地擋住了她的去路,將她的箴兒囫圇吞噬。
“箴兒!”
她大喊一聲,睜開了眼。
脖頸處一片黏膩,汗津津的。身上壓著的被子有些重,沉甸甸的叫她動彈不得。
這是哪裡?
“太太,您今日原不該讓步才是。那陳氏住在正房,您卻住在這,成什麼樣子?”壓低了的聲音,是桂媽媽。
謝姝寧心中悵然,聞言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地,卻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方才的那一聲大喊,原來也隻是夢境罷了。可眼前的這一幕幕難道便是真的了嗎?她茫然至極,原本睜開了的眼睛又閉了回去。
似乎有隻手貼上了她的臉頰。
“青桂,阿蠻的臉怎這般燙手,可是又燒起來了?”宋氏聲音慌張擔憂,“還出了這許多的汗!”
桂媽媽的聲音卻穩穩的,“您彆擔心,這屋子裡燒著地龍,小姐又睡不慣炕,怕是這才出的汗。奴婢使人去打水來,給小姐換身衣裳便無事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沒一會便又回來了。
謝姝寧緊閉雙眼,力求呼吸平穩,不動聲色地裝睡著。
溫熱的帕子擦過她的額跟麵頰,又輕柔地拭過脖子後背。
“青桂……”宋氏道,“你說我今日不該讓步。可是我若是不讓,叫阿蠻怎麼辦?她今後是要長在這的,若是頭一回見麵便先叫祖母給厭上了,往後可如何是好?”說到這,聲音頓了頓,“況且,已經足足半年不曾見過他,我這心裡到底也是慌的。”
她這般一說,桂媽媽便登時明白了過來,歎息道:“可方才若是六爺沒有提出要搬來芝蘭齋住,那您可怎生是好?”
“既是試他,自然是皆有可能,我心中有數……”宋氏說著,聲音卻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