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媽媽盯著她小小的身影,滿心不是滋味,想要攔,卻又不願。太太連她都給打發了出來,可見心中憋著沒法吐露的話,見著了小姐,興許能鬆快些也說不準。這般想著,她便衝著百合搖搖頭,讓百合將人放了進去。又打發了百合跟伺候謝姝寧的月白一道端著水盆下去,她親自守在了門口。
裡頭靜謐無聲,謝姝寧腳步不停地朝著北牆走去。
新換上的綢帳已經密密落了下來,叫人瞧不清裡頭的動靜。她大步上前,拋下了手中覃娘子給的花樣,費力地將帳子撩開,又去掀蒙在宋氏頭上的被子,紅著眼故作歡喜地道:“娘親快彆睡,來看看阿蠻的花樣子。”
被子底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滿麵淚水,神情恐懼。
謝姝寧看著,生生愣住。
不過才幾個時辰未見,怎地母親便似乎老了許多?
她不管不顧蹬了腳上鞋子,爬上去抱住宋氏,貼著她帶著涼意的臉喃喃起來:“娘親彆怕,阿蠻在呢,娘親彆怕……”
宋氏反手摟住了她,呢喃著道:“娘親不怕,隻要阿蠻跟哥哥好好的,娘親便什麼都不怕。”
可嘴裡說著不怕,她眼眶中的淚卻是越蓄越蓄多,無聲而落。她怎麼能舍得隻為了個正室之位,便讓自己心頭的兩塊肉落到三老太太那個毒婦手中?決不能,決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可她若不答應,便隻能做妾。宋氏隻覺得嘴裡苦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謝姝寧急得要命,卻不知宋氏究竟了因了何事才如此,登時起了心思去尋謝元茂來。有些事她雖不願意見謝元茂,可到底是少不得他的。
然而這心思才起,她便聽到宋氏貼在自己耳畔道:“阿蠻,娘親去求爹爹,求爹爹讓我們回延陵去可好?我們去尋舅舅,再不回來這裡可好?”
謝姝寧大喜,一疊聲回她:“好、好,自然好!”
童聲軟糯,這會聽著卻是擲地有聲。
宋氏心頭稍安,重重抹去了麵上淚水,湊近親了親謝姝寧的額,小聲道:“好,那娘親便去尋爹爹說,讓我們回去。”
可誰也沒有想到,謝元茂這一回卻是怒不可遏。他一貫是溫文儒雅的俊秀模樣,鮮少動氣。在宋氏麵前更是,然而這次他卻是斬釘截鐵地否決了宋氏的話。
“不準!我不準你們走!”
聽他語氣堅決,宋氏又氣又痛,卻仍放軟了聲音與姿態央他:“忘之,你我夫妻一場,來日你若願意,自能時時來延陵見翊兒跟阿蠻。一女不侍二夫,我自也不會另嫁。你若能同陳氏生下孩子為謝家開枝散葉,我也隻會為你高興。”她說著,聲音卻哽咽起來。要拱手將自己心愛的男人送到彆人身邊,她隻覺得痛苦不堪。可為著兩個孩子,她隻能放手。
可謝元茂聽了這話,卻隻瞪大了眼睛,“你這意思,是要同我和離?”
“是。”宋氏掩眸。名聲雖重,卻永不比兩個孩子重要。然而她心中哀痛,除了個“是”字,竟是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但謝元茂卻覺得她這是不願同自己說,氣得緊緊抓住她的肩:“你可是覺得我對你不住,所以寧棄我而去,亦不願陪我過眼下難關?先前翊兒跟阿蠻落水之事,我若有法子,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你且忍一忍如何?權宜之計,如今不過都是權宜之計呀!”
宋氏吃驚,抬頭望他,似是從未認識過他,戚戚然道:“你讓我忍?你可知你母親同我說了什麼?”
謝元茂啞然。
“你已經知道了?”宋氏見狀不由愈加詫異。
謝元茂不敢看她,艱難點頭。三老太太在尋宋氏之前,曾先找過他。同樣是三日時間,他卻早已有了決斷。他彆過臉,望著雕花的窗欞,故作鎮定地道:“兩條路皆能行,福柔,且忍一忍。”頓了頓,他又道,“你我都在府中,兩個孩子便養在壽安堂,同養在我們身邊又有何區彆?若你不舍得,那不也還有另一條路?隻要我心中裝的是你,為妾為正當真便有那般重要?”
宋氏的麵色伴隨著他的話語聲一點點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