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同謝元茂做了多年夫妻,卻被情愛蒙蔽了雙眼,直到謝元茂說出那樣的誅心之言,她才恍然驚覺。好在為時不晚,一切都還有機會。
當天夜裡,謝姝寧卻因為不放心,跑到正房賴著不肯離去。宋氏隻道是母女連心,這丫頭知道自己心中不好受,便強笑著摟住了她一道安歇。桂媽媽心中也不安,親自值夜。
到了半夜,宋氏做了噩夢驚醒,便悄悄將謝姝寧往裡側抱,自個兒隨手批了外衫起身,摸黑往外間走。
桂媽媽一直沒有睡踏實,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便起身匆匆點了燈。一扭頭便見到宋氏神情頹喪地出來,她忙上前扶人,壓低了聲音問道:“太太,可是睡不著?可要奴婢去給您煮碗安神湯喝?”
宋氏搖搖頭,就勢在榻上坐下,輕聲道:“你也坐,我同你說些事。”
“何事?”桂媽媽見她半夜起身同自己說話,不由心慌起來。有什麼事,不能等到天明再提,可見這事極重要極為難。
“六爺的心大了,我已經無法靠他了。”昏黃的光線下,宋氏柳眉蹙起,聲音壓抑,“老太太說,若我要親自養育翊兒跟阿蠻,便要為妾。若我要做正室,她便要搶了兩個孩子去養。若不然,我便隻能去死。”說到最後,她卻笑了起來。
桂媽媽聽得心驚肉跳,雙腿發軟,一下在榻邊跪倒,驚慌失措地道:“好歹毒的老婆子,太太千萬莫要聽她的!”
宋氏伸手去扶她:“我自不會聽她的,我若是聽她的,便不是宋延昭的妹妹。”頓了頓,她又道,“白日我去見了六爺,我說要與他和離,帶著孩子回延陵去。他不允,我猜到的。隻是我去時想著,若他能說一句我對你不住,定不會讓你做妾的,我便真的為妾又何妨?可是他卻說,為正為妾有何重要?”她長歎一口氣,“青桂,我霎時便明白了,謝六爺同宋忘之,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呀。”
“太太,”桂媽媽聽得駭然,驚聲脫口而出,“萬萬不能讓那老婆子搶了少爺跟小姐去!”
宋氏點頭,青絲沿著兩頰垂落,遮住了她麵上神情。
兩人皆不知,內室中,謝姝寧此時正赤腳站在門口,握拳屏息聽著她們的對話。
她從來不知前世母親究竟是為何做了妾,她甚至一直覺得是母親過於軟弱無能,因而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困境。可她從未想過,原來母親麵對的一直是這樣的對手,陰險歹毒至極。而父親,從頭至尾便不曾全心站在他們這邊。浮萍般無依無靠的母親,根本無人能依靠。
前世她年幼無知,隻為母親不肯日日陪伴自己玩耍而鬨脾氣。
而今世,她已不同了。
母親似乎也隱約間改變了。三老太太沒有生過孩子,自然不知骨肉在為母的人心中有多重要。她算準了父親,甚至母親對父親的感情,卻算漏了她跟哥哥會在這件事中產生的影響。
謝姝寧踮著腳尖,小貓似地退回去躺下,閉上了雙眼。
次日一早,她便央著桂媽媽問了許多事。宋家從來不插足京都,甚至於前世母親去世,舅舅亦不曾入京,導致她一直懷疑其中是否有什麼隱秘。然而桂媽媽知之甚少,根本說不出多少可用的消息。她不禁急切起來,若江嬤嬤在,事情定然大好。
可江嬤嬤不在,她隻能依靠桂媽媽。
桂媽媽為她做著鞋,翻來覆去說著些無用的話,良久才終於滿心憂慮地冒出來句可用的。
她說,端王側妃白氏未出嫁時,曾同宋氏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