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江傑找他的那晚,他朦朧的意識到了自己被圈禁的真正目的。
“你不是!”戴處長搖頭否定。
他圈禁張安平,就是擔心自己這個外甥腦子一熱後,血灑這片流了太多太多人血的土地。
“你的戰場在上海!”
“SH市內的最後一塊戰區南市已經搖搖欲墜了,日本人占領上海是必然結果,你的戰場在那裡。”
“一年前,你在關王廟培訓班講話中,明確提到過特務處在敵後的任務!”
“現在,是你履行當初諾言時候了!”
“安平,回上海吧!那裡,才是你的戰場!”
張安平怔了許久,然後兩腿並攏,肅然回答:
“是!”
戴處長示意張安平坐下,交代道:
“關於上海的布置,我早就已經給徐百川和鄭耀先交代了,你呢我就不多說了,因為你比他們更有準備。”
“追殺名單的事,剩下的活交給我,我替你完成。”
“但上海,你得給我守好了!”
“哪怕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動,你也一定要替我守好上海!”
張安平毫不猶豫的回答:
“是!”
戴處長語氣緩和下來:“安平,你性子太剛,過去的上海,是我們的地盤,但往後卻是淪陷區,你這性子要收收,懂嗎?”
“表舅放心,我不會意氣用事的。”
戴處長聞言,即便是心情沉重,也都忍俊不禁的苦笑出聲。
你不會意氣用事?
你要是不會義氣用事,怎麼會鬨出追殺名單這樣的幺蛾子?
“多說無益,我看你表現。”
“還有……記得保護好自己。”
本來要離開的張安平聞言轉身,望著虎目依然炯炯有神的表舅,畢恭畢敬的敬了一個軍禮。
“去吧。”
……
張安平返回租界的路並不順利。
此時南市和浦東還在持續戰鬥,這兩處是國軍撤退過蘇州河最後的支撐點,也因此遭遇了日軍的猛攻。
張安平一路躲避著日軍,小心翼翼的前進。
自淞滬會戰爆發以來,他在公共租界和戰區兩頭跑,倒是習慣了在戰區內穿行——隻是以往陪在自己身邊的五支隊第一中隊,此時已經化作了天上的星辰。
在路過一處遍地伏屍的戰場時,張安平發現了一道踉蹌而行的黑影,他悄然走近才發現,是一名國軍上尉背負著一名戰友在踉蹌而行。
此時的國軍正向蘇州河以南撤離,但背負戰友的國軍上尉,卻在往東走。
張安平見狀快步上前:
“兄弟,往南走,部隊正在渡河。”
上尉抬眼看了眼一身便裝的張安平,搖頭說:“他撐不到。”
張安平借著月光靠近,查看傷員的情況。
身上全是血,無法判斷具體傷勢,但還有微弱的呼吸——這種傷情,即便帶到混亂的戰地醫院,也不一定救過來。
從傷員的軍銜看,對方還是個少校。
看這名上尉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張安平便歎了口氣,道:“人給我背吧。”
對方也沒客套,艱難的將人交給了張安平,可能是怕張安平誤會自己是逃兵,便解釋說:
“我是被炮彈炸暈的,醒來後兄弟們全沒了。他是我哥,我從死人堆裡扒拉出來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張安平忍著傷口的痛疼,道:“待會找個地方換一身衣服,穿這一身進上海活不下去。”
上尉聞言,幽幽的歎了口氣。
兩人輪流交換背負傷員,在一處被炸毀了大半的民居內找到了能換的衣服,替傷員更換了軍服。
張安平悄然觀察著這名上尉,發現對方很專業的將換下來的軍服裝在一個壇子裡埋了起來,這一手操作讓張安平心生警惕。
借著休息,張安平似無意的詢問上尉的姓名、所屬。
“劉新傑,他叫譚忠恕,我倆本是總隊的,打散過一次,後來臨時拉起了一個連的潰兵,結果全填那了。”
這倆名字傳到張安平耳中後,他頓時沒了再問下去的欲望——得,又碰到一個時空的主角,
見張安平不繼續套話,還是上尉的劉新傑木木的問道:“你知道我們?”
此時的他雖然沉重麻木,但特工的本能卻告訴他,此人突然不探底了,應該是知道自己二人。
張安平還真接觸過校、尉陣亡名單,隨口道:“你倆被認定陣亡了。”
劉新傑聞言,發出了一聲難言的苦笑。
張安平緩過氣來,便道:“走吧,還有七八裡路,那裡有我的一個安全屋,天快亮了,到時候不安全。”
安全屋三個字傳來劉新傑耳中,他馬上就問:
“特務處?黨務處?”
張安平也沒介紹自己,隻是道:“特務處。”
劉新傑聞言不再多語。
兩人依舊交替輪換,終於在天亮前趕到了張安平所說的安全屋——這裡發爆發戰鬥,房子炸塌了大半,周圍還散落著不少的彈殼,血跡也有不少。
劉新傑麻木的看了眼廢墟,以為要繼續走,卻不料張安平道:
“跟我來。”
他帶著劉新傑來到尚未倒塌的偏房,挪開了破爛似的大櫃子,露出了下麵的一塊木板,揭開木板後,能看到一個幽深的洞口。
將櫃子擺放成被人翻找的樣子,又隨手做了個小機關,放下木板後可以一堆碎磚便能將木板覆蓋,做完這一切才示意劉新傑背上譚忠恕跟著自己進去。
密室中,張安平一邊翻找醫療器材,一邊道:
“你運氣不錯,這個安全屋裡有手術器材,能給他取子彈——能不能活下來,看他運氣。”
劉新傑聞言大喜過望:“你會做手術?”
“半瓶子水的水準,看運氣嘍。”
事實證明譚忠恕的運氣不錯,被張安平這個沒行醫資格證的赤腳大夫掏出了子彈後,居然硬挺了下來。
戰爭時期的人命,總是這般的頑強。
解決了譚忠恕的傷勢,兩人草草吃了點密室中屯著的食物,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
昏昏睡去的張安平、劉新傑和昏迷中的譚忠恕不知道,就在他們睡去的時候,俞鴻鈞發布《告市民書》,沉痛的宣告了遠東最大的城市徹底的淪陷。
過去的三個月中,中國軍隊累計投入了70萬軍隊,而日軍也累計投入了約27萬軍隊。
這場會戰,其實是出乎日本人預料之外的一場會戰,儘管日軍最後取得了會戰的勝利,但巨大的傷亡,讓他們不得不對國內進行傷亡數字的隱瞞,將七萬餘人的傷亡,硬生生說成了四萬餘人,將陣亡數字虛報降低至六千餘。
雖然上海淪陷,但中華民族的抗戰決心,卻並未因此而減弱。
當日本人選擇了在盧溝橋發動事變,當他們選擇徹底侵華後,其實最終的結局已經注定——日本人不是敗於開啟太平洋戰爭,而是因為中國的激烈抵抗,致使他們在中國戰場獲得的利益遠遠小於投入,最後不得不選擇南下。
而南下,必然要和美國人起衝突,所以他們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但此時的日本人卻渾然不知,他們還在為占據遠東最大的城市而沾沾自喜。
但抵抗,不會因為上海的淪陷而終止。
昨晚1點多其實快寫完了,但當時太瞌睡了,怕不理想便沒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