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陰影(2 / 2)

雪沉沉 篤恨 9320 字 2個月前

風來了,雨越下越大。

他在不遠處,順手撿起一根棍子,我猶豫一下,不!這個時候,容不得猶豫,這是最錯誤的做法,我若是妥協,那就不敢想——我會被打死的。

拿了根竹棍,像是大將軍麵臨大敵時候的架勢,滋生出了那種萬眾難擋之氣勢,雖千萬人吾往矣!

兩個會運用工具的動物,開始了戰鬥。而實際情況卻沒有我想的這麼激烈和出神入化,很平淡,很乾澀,很疼。

他的木棍打在身上,我繞著圈走,如同小時候他揍我那樣,我幾乎沒有還手。

似乎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扯著我身上的短袖,揮舞著大棍子,雨水淋濕了我,水從腦袋頭發裡往外流淌,那裡變成了大森林,我的眼鏡早已不見,不知道丟失在哪個地方。

胸前,背後,手上,除了有些口子火辣辣的疼,再就是成了泥人,我提起手臂,看準了,用胳膊肘頂開他,我迎著風,一腳蹬在他胸前,另一隻腳猛踹一下,他劈裡啪啦摔在地上,滑走了很遠,我也是掉在地上……

我開始有意識,我們這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我是他的兒子呀?怎麼會這樣,我第一個意識,就是回不去了。

失去了的就找不回來了的,至於失去什麼,我不清楚,但就是覺得丟了什麼,再也找不回來... ...

“操……”他好像還是堅信能夠征服我,就在今天晚上,這個雨夜,惡狠狠,特彆不甘心,衝上來,一拳砸在我身上,我背後一濕,倒地了。

“我他媽弄死你!”朝我的肚子上狠踹一腳,我捂著,他準備再來第二腳的時候,我一下忍著劇痛滾開了,掙紮著站起來。

他嘴裡一直在罵罵咧咧,從來沒有停下,我是一句話都沒有講,我是實乾主義,不喜歡有多餘的話語。

他要扇我的耳光,我扛了,攥的死死的拳頭,倏地就是兩拳,砸在他的肚子上,彈開一樣。

人性中的獸性完全被激發出來,像狼一樣撲上去,忽的眼前,墨一般的一片黑,整個人紮了進去,黑乎乎的。

“這是掉進水田裡了。”他的腳踹了我兩下,我按下去,我的小小的拳頭像是小石頭一樣,就好似不是長在我身上一樣,一個勁兒的,快速的砸下去,他在掙紮,不斷的掙紮,不斷的謾罵。

瘋了,完全瘋了!

水田邊上聚集了很多人了,他們有一部分是我母親叫來幫忙勸架的,更多的是純粹來看熱鬨的。

幾個大人將我從水田裡麵拉開,我全身充斥著沼澤般的汙泥味道,閃亮的手電打在我身上,我終於看清,手上幾道口子,鮮紅的血,背上火辣辣的,隻是看不見,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的對手,他,從泥潭裡被拉了出來,整個泥人,從他身上,我就能看見自己的樣子,慘不忍睹,他的嘴裡嘟噥著抽搐著,應該還是在罵,我被好心的嬸子扶進屋。

母親大聲嚎叫著,那淒厲程度,好像是家裡誰死了一樣,有很多人,半個村的人都來了,他們打著雨傘,拿著手電筒,熙熙攘攘,紛紛擾擾,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我無法集中精力聽一個人。

終於安靜了,我被... ...

幾個嬸子推到衛生間洗澡,門一關,與世隔絕,外麵的吵鬨和哭號,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的眼睛是紅的,沒有哭,我憑什麼要哭?我有什麼哭的理由?死人了麼?沒有。有什麼重要東西丟失了麼?除了衣服和眼鏡,沒有失去的了。

逐漸的,聲響平息下來,隻有雨聲,雨聲入夜,於天空而言,我這兒隻不過是荒野一隅,它不知道,這是我的世界所有,哭聲逐漸消失,戛然而止,或是被雨聲侵沒,我在裡麵,身上的疼痛感覺似乎一下全然失去——那應該是麻木掉。等我洗完出來,四周的燈都關掉了,黑洞洞一片。

眼前的黑色籠罩了一切,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就我一個人,彆的什麼都沒有,所有的事情都圍繞我運轉,仿佛我不呼吸,全世界都會戛然而止。

一屋子的酒味彌漫著,到嗅覺裡麵還是格外的香甜的,總是要比慣常的那種梅雨時節的黴味要好得多。

我輕輕的走進我的房間,格外的小心,生怕驚動什麼似的,其實我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以我敢於打架,敢於“鬥爭”的勇氣來講,是沒有必要的。

訴諸於武力,獲勝的一方所擁有的精神上的特權,我無形之中竟然拋棄掉了,即便那不很光彩。

躺在床上,我的背挨著床的時候,一陣疼痛,我照過鏡子的,背上很長一條血痕,該是被地上的石子劃傷的,我抿著嘴,忍著疼勁兒睡下,手上、腿上的痛覺也逐漸恢複過來。

每動一下,就好似針紮一般,鑽心的疼,嘶……

我摸出手機,屏幕上有她的消息:

“你什麼時候去?明天。”

“下雨了,明天要帶傘,鎮上的車明天應該很擠。”

“你怎麼不回我的話?乾嘛不理我?”

“唉!雨下的好大,你在乾嘛呢?”#b... ...

br#  ……

她發了大約十多條消息,看得出來,那是孤單或者寂寞,而急需一個人來說話。

很不巧的事情是,那個時間,我正在乾仗,還是和自己的父親,多麼嚴厲的事實,連想起來都很害怕。

我一一看完,沒有回複,熄了手機屏幕,不樂意再多想,一丁點兒的思考都不願意。

今日的所有都和往日分不開的,不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經曆,在初中的時候,學生之間找茬乾仗,總要找個理由,有一回,一個頑劣分子找到我的頭上,無緣無故的。

“我今天心情不好。”他的個子比我高出許多,說完衝我惡作劇一笑,掄起胳膊……

那時的我實在是膽小,是那種所謂的“好學生”,忍著沒有還手,不還手叫挨欺負,挨欺負了就找班主任解決,還手了,就叫打架,班主任知道了也要受到懲罰。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還手,也就是找了班主任,看著我的狼狽樣子,班主任像是忘記了他一貫強調的事情了的。

“你沒還手?”

“嗯嗯。”我憋不住了,眼淚還是流了出來,有道不儘的委屈和難受。

“完蛋玩意兒……你不是我的學生……”班主任批了我很長一段時間,那些惡毒的話語,我連回憶也不願意回憶,更主要的是,他在全班班會上說了這件事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是他班上最懦弱,最無能,最沒出息的那個。

我脆弱的心無法忍受,我受著班上幾乎所有學生啊!我應該揍他的,對,應該揍他的……我帶著憤恨重複著這樣的話。

後來幾天,見到那頑劣分子,都想著去報一箭之仇,直到最後,也沒有完全鼓足勇氣,倒是頑劣分子那句“今天我心情不好。”成了我的陰影,時常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每每想起,則是捶胸頓足,... ...

沒成想,這麼巧合,盛怒之下,我的父親撞上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該有好幾年,我都沒有叫過他爸爸,一方麵,我抹不開情麵,另一方麵,他還是老樣子,甚至產生了嚴重的家暴行為。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是人格不全,還是病態?分不清楚了,瘋子和魔鬼隔得那麼近,現實和瘋癲好像是並存的,令人無法知道該怎麼活,似乎怎麼做都是不對的,後悔又沒有辦法。

這大概是那時的我所遇見的最大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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