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裡一直叨叨不停,”能不能消停!”在此種情況下,她終於忍受不住旁邊這個嘮叨鬼,大聲嗬斥一樣,接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調整了一下,“你讓我一個人呆著,好不好?”
點點頭,就走向離她不遠的地方,但還是看著她,或者周圍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搭把手。
車都走完了,山穀裡或被攙扶,或擔架抬起的人中間,我都細細的看過,沒有他,我是認識的,每有人被救上來,我都會湊近了看一看,確認一下。
我的心開始焦慮起來。車司機上來催促我說儘快上車趕路,我同他說讓他先走,並告訴他我的同學就在那個車裡,人到現在還沒有上來,他很懂得我的意思和想法,叫我先在這裡等下麵的消息,他拍拍我的肩膀,之後需要車就給他打電話,這兒離學校也不遠了,可以返回來接一下的。
我點點頭,叫他把我的行李放在宿舍門口就行,司機開著車走了,可,張玉林,是死是活,都沒有上來,真是焦慮。
餘沉沉走過來,我以為她的電話接通了——這是一種深深的錯覺。或者已經看到張玉林,但是結果都不是,那隻存在我的美好的想象中,她輕聲的看我一眼,就說,“你見到了他了麼?看到他人上來了麼?”一貫是很好強的女孩子在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和眼神,仿佛她正麵對的是一尊可以顯靈的神像,隻要一問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很不忍的搖搖頭。我們一起看著下麵的營救工作,吊車已經被調了過來,大臂伸了出去,懸在山穀的中央,接著,大鐵鉤往下降——那應該是吊汽車殘骸的。
“我要下去!”她不滿足於在隻在上麵觀望一個結果,而是要親力為之,自己去麵對,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她都能承受一樣的堅決。
“誒!你下去不安全。”
她聽完話就看了我一眼,我錯了,這個時刻,她是斷然不會想著自己的,衝動和莽撞,無私和不顧一切,為一個自己心念之人,是值得的,也是青春的底色。
她轉頭就往下去的路口走去,那需要翻越一道馬路邊緣的欄杆,再往下就是草木林,要鑽下去的,陡坡和荊棘,都是很危險的,稍不注意滾落,就會滾到山穀底。
“有點兒耐心,總會有消息的!”還準備說你連這麼一會兒時間都不願意等麼?但是沒有講出來,而是跟著她往下走。
很著急,也不看腳下,腳下的砂石土,根本就是站不住腳,實際上是沒有路的,靠著大樹往下走,她走在前麵,腳下沙沙聲不斷,一個不小心,就滑倒在地上,我事先有準備,一下就拉住她。
“重心放低,看著腳下,不要朝天看,也不要盯著下麵忘了腳下,很危險。”
她很緊張,因為我們暫時還在半山腰往上的地方,下麵往下看就是懸崖,若是沒有爬山經驗的城裡人,是絕對不會走這種路的。
“你拉著我吧。”於是我就很自覺地充當起了“繩子”的角色,她拽著我,低著頭往下走,比之前就小心很多。
我們到穀底的時候,才發現,下麵是有一條小溪流的,在綠蔭之下淙淙的流水,在半山腰之上的馬路上,是聽不到的。越到下麵就越發能夠聽見水聲。
“上去!”一個高大的,威武的警察首先看到我們兩個人,像是批評自己家的不懂事的孩童一樣,厲聲嗬斥,我們走到他麵前,要是在平時,我自然是慫,可是餘沉沉沒有,她緊盯著前麵的殘破,著狹窄的山穀之中,現在圍了很多人,汽車的殘骸就擺在那裡。
人呢?
我和餘沉沉在眾人的眼光下走過去,他們隻是抽空看一眼,沒有閒心看我們。那個警察攔住在我們麵前。
“做什麼的。”
“找人。”
一聽到說找人,再看看我跟餘沉沉的衣著,就猜測到是學生,“在那邊,你們跟我過來,看有沒有認識的,如果有認識的,就把你們知道的信息在這兒登記一下,我們好準備後續工作。”
警察說得很直白嗎,一如他高大的、不委婉的身材,我已經意識到什麼,餘沉沉的臉色已經暗淡下來,以往說黑著臉,都是形容生氣,震怒,不可放過的情緒;看到餘沉沉的現時的表情,便覺得很不貼切,那張臉,是被分割了一樣,又重新縫合起來,不,準確的說是由木片兒一塊塊,拚湊起來。
那僵化了的,仿佛已經流出來黑色的苦汁液,那是心裡深不可測的深潭潭底翻湧起來,瞬息間就吞沒一切的暗流。
一下就將餘沉沉吞沒掉,要是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僥幸,或者有很多東西具有可預見性,那麼現在在餘沉沉的心裡,就沒有僥幸,還能預見到那不幸的降臨。
白色的罩布,那裡掩蓋著的,正是沒有被拯救的人,似乎命運無形之中在做一種選擇——有的人隻是輕傷,有的人重傷,而現在的這些人則成了永遠。
幾個醫生在整理擔架,約莫有五個白色“擔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領頭的醫生是一個老醫生,後腦勺上蒼白的頭發在風中微微上揚,看著這些在他眼裡還是孩子的人,甚為觸動,都暗自不作聲,像是在默哀一樣。
餘沉沉正要上前,她認識張玉林今天穿的衣服,透過亮堂堂的白色,隱約看見衣裳,她忍不住了,上前去,堅決的走過去,高大的警察和老醫生攔住了他。
“聽我一句話,給他留個體麵。”兩雙隻手橫亙在我們麵前,像是天人相隔的分界麵,警察的手粗壯有力,老醫生的手慈祥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