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包括你想去的地方,都……無可厚非。”
“可是我牽累了你們還有學校。”她低低的眼眉在做某種思索,即便我不知道那具體的東西,但是明白她還沉浸在之前的行動當中。
好像是一個評估師,在對之前的某種行為進行評估,很客觀,很嚴肅,要對已經發生的事情中的各種因素作全麵的分析總結。
“我覺得我就是運氣不好,在我這樣的年紀,原本是一手好牌的,卻在我的手裡,一步又一步出錯了順序,現在完全打成了一副爛牌,不僅是身體,心理上的創傷也是難以愈合得了……”她深情的在讀散文詩一樣敘述她的心跡,床頭的小燈開著,感覺很熱,不知道是醫院的空調溫度過高,還是由於情緒緊張造成的。她坐起來,我扶著她,把頭從枕頭上抬起來,她盤起腿來,端坐著。
“不是運氣不好,是我們的人生就是這樣,舞台和劇情都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那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我們能決定的,就是參演還是放棄,參演了,是打算把它演好還是往壞處演,不是麼?我們誰都是一樣的。”
“可是我看起來更加的艱難一些,而且……而且我不想演下去。”
“為什麼?你有很多觀眾,為什麼不演下去,演員的基本素養,隻要有觀眾,就應該尊重舞台和人生的藝術。”
餘沉沉說話很吃力,說了一半,喉嚨便哽咽住,但還是忍住了,她眼淚汪汪的,不看正在低頭絮語的我,看著床前掛著電視的白牆。
“演員並不是為了觀眾而生的,有沒有觀眾,都不能否定人生藝術,是不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就不能放棄呢?既然到最後我們都會殊途同歸,請問那還有什麼區彆麼?”
她的話,我聽完,像是在讀天書一樣,字斟句酌,都滿含道理,這樣的哲學思維,令我感到回天乏力。
“至少,明天的太陽還是會很美好,不是麼?”竟然過去是被否認的,那把希望付諸在未來總是沒有錯的,去提醒一個人往事不堪回首,倒還不如告訴她明天會更好。
“好吧。”
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那單薄的病號服,“是不是很冷呀?”我關心的問道。
“不是,覺得很不舒服,頭疼,我想睡會兒,可以麼?”
當然可以,“要好好睡。”
“你可以一直陪著我麼?麻煩你了。”我點點頭,她柔軟的身子骨躺在病床上,閉掉燈光,在暗夜中間,“睡吧,睡吧。”
我打開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兩點鐘,還有五個小時就會天亮,我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定會很坦然的去麵對明天。
我坐著,感覺她已經入睡,我也是覺得有些困意,坐的時間太久,身體酸麻,靠在床沿,我的心,是無比溫暖的,因為餘沉沉就在身邊,一直在陪伴著她,滿含著甜蜜慢慢閉上眼睛,我能聽到她的呼吸聲,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心動。
“如果沒有將她追回來,那麼我該會悔恨成什麼樣子?我該是會瘋掉的。”歸來就好,遠勝於一切。
黑暗的夜晚,沉睡之後我被輕輕的叫醒,第一個意識是此時該是已經天亮了,所以餘沉沉叫醒我來,同時我的心裡也想起老班王長風和年級主任奎,今天自當是不會放過我的。
“天亮了,我和餘沉沉會被他們如何對待?訓誡?處分還是開除?”錯誤之大,連自己都覺得不論怎麼懲罰都不是很過分。
正當睜開眼睛,還是黑色的,伸手不見五指,我以為是外麵的窗戶擋住了白天的光輝,站起身來,還隻是半站著,彎著腰,半躬著著背,就僵在那裡,因為餘沉沉坐了起來,令我一震,登時就意識到什麼,並且完全的清醒過來,手機屏幕開了,瞥了一眼時間,淩晨3:39,這個時間就已經確定,天還沒有亮,餘沉沉張著嘴巴,眼睛眯縫著,火紅的臉上濕漉漉的淚水,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一張一合之間,是痛不欲聲,是不敢放縱的哭泣。
“你怎麼……”話都還沒有說完,她噎住似的,咳嗽一聲,可就是沒有放出她的哭聲來,拿了紙巾去擦拭她的臉頰,額頭上冒出的汗,鼻腔重重的呼吸,她的痛苦的靈魂仿佛在一瞬間就要突破出來一樣,悄聲的、用力的安慰她,“沒事兒的,沒事兒的,不管怎麼樣,都是會好起來的,放寬心……深呼吸……放鬆……我在這兒呢……一直在呢。”
餘沉沉的聽覺終於感知到,“來,抱抱你呀。”撫慰著她的臉,擦拭掉方才又溢出的淚水,她顫抖著伸出她的雙手,一把踏踏實實的抱住,緊緊的擁抱,她的情不能已,她的悲傷,她的痛苦,一下我都能感知到。
要多久才會好起來呢?我有點……有點……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始終走不出來。不會的哈,不會的,你這麼乖,上天是不會那麼殘酷的,你現在經受的苦都會在日後有翻倍的幸運在等你,你是一個幸運的女孩。
餘沉沉伏在肩膀上,終於平靜下來,如同一個人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倒是她的這場噩夢要比尋常人的噩夢要惡劣的多;激烈的多,想從其中走出來,也艱難的多。
“是我不好,可……就是這樣,怎麼都無法抽離出來,一潭渾渾噩噩的泥沼就在必經之路上,逃避不了,我想回去,回到原地,哪怕是重來一遍。”
“咱往前看!”我扶她再一次輕輕躺下,微笑著跟她說道,希望她可以釋懷,即便我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相反,要比我想得可能還要嚴重的多。
“我就是不斷的見到他們,不論是我爸爸,還是張玉林,像是影集一樣,揮之不去,我還看見小時候的我,多麼純真,真是羨慕了,回到現在,亂七八糟的樣子,煎熬呀,好苦呀!”我坐著,重新打開了床頭的小燈,她側著身子麵對著我,眼淚淌到枕頭上,嘴裡說話,斷斷續續,一句話中間,可能還是要思索一段時間,才可以接著將其說得完整,我也是不停的拿紙巾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青春的年華,是不是都是這樣充滿了泥濘和滄桑,讓身處其間的年輕人笑著笑著就哭的痛徹心扉,哭著哭著掉到低穀裡麵就又會見到陽光?真是一道難題,誰也不願意扮演痛苦的角色,可是眼淚從來不會爭氣,麵對餘沉沉,還要走多遠,還要跌下去多深,才會見到久違的陽光和溫暖呢?
從淩晨三點,我聽她說話,聽她娓娓道來,聽她的願望,有時候插言,逗她笑,她滿臉淚痕和疲憊被突如其來的笑點感化,終於見到她舒緩的表情,時不時的講俏皮話,隻要她開始調皮,連帶著我,就是滿臉的欣慰。
直等到天亮,醫生過來查房後,她才說她實在是困了,臨睡前,她拉扯著我的手,抿著小嘴巴,“華仔,您先回去吧。”
“回哪裡呀?”
“放假了,回家呀!”她看著我,笑道。
“不!你一個人多孤單。”我低著頭有些沮喪的說道。
“不會,我過幾天也就回家了,我爸媽就是來接我回去的,你放心好了呀。”依舊是眯著眼睛說的。
我的頭快要低到地上去了,及時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癡癡呆呆,癡呆著,僵持著,好像這裡就是我的窩,似乎現在就是拿大炮來轟我,亦是不會離開的。
“嘿!說你呐!你小子是不是舍不得我呀!”兩顆虎牙咬著嘴唇,等她眼前的這個癡子說話。
我無奈的點點頭,她咯咯的笑,安慰道快些回去,她會照顧好自己的,叫回家了之後,還可以聊天呀,說著她搖著手上的手機向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