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二天收拾一整天,胡亂的把布置得成山的試卷作業照著答案把空子填上,想想學校剛放假的時候,那是信誓旦旦的對著鋪天蓋地的試卷,賭誓是回家後自己一張張的寫完的。
當時有多篤定,到了假期之末就有多慌張。
這天天氣好,中午的時候小廖來過一通電話,說是今天出去撈魚,把前兩天耽擱的魚給彌補回來。
得此消息,我很是震驚,在學業水平上,他高於我,具體來講就是他能占到他們班級的中等成績,而我,在倒數的排名上掙紮個不停。
“該把作業給寫了吧,你不會是忘了寫作業這檔子事兒了吧。”
“嗨!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寫的,現在寫也是胡亂抄答案,老師安排作業,那是給自覺的學生安排的,像我們這等人,白費力氣。”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得啊?”
“之前大意了,之前也沒有想好,現在想通了,及時行樂,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去行樂吧!我要寫作業了。”
“真沒勁!”
一直到傍晚時分那些成堆的試卷才被寫完,任務完成,長舒一口氣,晚上老爹拿了生活費,十分意外的叮囑一番。
“好好學,考個大學!光宗耀祖啊!”即便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但是聽他這麼說,也是十分感動。
早早上床睡覺,明早上還要起早去趕早班車,想想就難受,我這個年紀,早起絕對是難受的,哪怕就是多躺一分鐘也是要得的。
要上學了,這一次上學就是高三的學生,高中生涯也就最後一年,按老班王長風的說法,破釜沉舟,決死一戰的時候到了。
幾乎人生的命運和前途就在明年這個時候下定論一樣。
“還是要有所放下,比如說餘沉沉,她出家了,吳大哥說的很有道理,每個人都會有他的歸宿,隻不過餘沉沉提前找到了歸宿,她既然決心入得空門,我那樣奮力去追求,勸返幾乎沒有起到作用,倒是她行市見長,現在已然是”活佛”一類的人物,即便我很糾結,打心底裡知道那都是虛空的,可,佛門不就講究個虛空麼!”我想著想著要睡眼朦朧,頭枕在枕頭上睡過去。
嘟嘟嘟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拉了出來,第一意識到是小廖那個怨種打過來,一準兒是大晚上趕作業,忍受不了孤單一個人。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登時讓我清醒過來。
“喂!喂!喂!你是餘沉沉嗎?”還沒等她說話,我迫不及待的追問著,心頭已經落地的石頭重新懸了起來。
“嗯嗯,你……你明天早上幾點去學校。”
“七點,七點就從家出發。你是……你怎麼……”
“那好,明天我們在鎮子上一起,我等你。”說罷她就掛掉了電話,話筒裡麵傳過來嘟嘟的聲音。
我坐在床上,透過窗子,外麵月光如洗,明天一定會是個晴天。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很早我就爬起來,其實,這一夜我沒有睡,原本放下的東西又重新撿起來揣到懷裡,不時的出現幻象,餘沉沉又回來了,隻不過,不管我怎麼聯想,都想象不到是什麼緣由,又是經過怎麼樣的過程讓她回心轉意,要知道為了讓她回歸,我之前也是煞費苦心,後來,我甚至認為她能回來,我起著重要作用。
梅鎮的汽車站很熱鬨,即便是在早上,高考結束,高三的學生托著行囊回家,中巴車的門一開,學生們蜂擁而下,像是囚鳥重獲自由一般小跑著下車,上後備箱拎行李,臉上無不顯露出歡樂的表情。
隻有我們在站邊上等著上車的準高三學生,不免麵露苦澀,他們結束了高中生涯的表演,現如今儼然已是我們的獨台戲,從觀眾變成表演者,我們,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我在汽車站裡麵轉了好幾圈,每個班次的汽車在車站中間的屏幕上顯示,去縣裡的,去市裡的,去省城的,去很遠的外地的。
走出去很遠,懷著激動的心情四處打量、觀望,餘沉沉,心中已明顯察覺到她的存在,打定主意,她一定在某處等我。
找啊找,在車站的角落一張長椅上看到了,那瘦弱的光頭很刺眼,幾乎就在這個時候,某一刹那,我竟不願意靠近她,總是覺得十分怪異,那種感覺,就好像這時候獨自走過去,一定會讓自己失去些什麼重要的東西,或是讓自己的心態發生不可知的變化。
光頭,低著臉,似乎在刻意逃避著,甚至我感覺到她在不自然的發抖,一個人一張椅子,孤零零,像是一座孤島佇立在汽車站狹小的角落。
餘沉沉身上穿著紅色的褂子,棕色的褲腳垂到鞋背上,白色的、陳舊的運動鞋平平的踩在光潔的地板上。
“嘿!”我走到她跟前,放下書包,她被驚動了,抬起頭來。
就在那一刹那,我差點覺得自己認錯人,四目相對,我覺得我麵前的這張麵孔很豐富、雜亂、陌生,是需要我好生端詳才能辨彆出來。
一時覺得她變胖了,一時又覺得她變瘦了很多,一時有覺得她沒什麼變化,但是由於外貌的變化造成的陌生疏離感是很迅猛,她因為剃度,額頭和頭呈一個顏色,本來潔白的肌膚已然不見,現在泛著棕黃色,像是從頭到下巴被塗褐色藥水一樣,浸到皮膚中不能消退。
她繼續低下頭,兩隻手合並在一起磋磨,很無措,我站在她麵前,想不出來任何的說辭。
腦海中先是一熱,風起雲湧一樣,那麼一種冷氣猝不及防,令我一振,然後像是開水裡麵灌入冰水一樣,極快的降溫,急轉直下成了冰點。
餘沉沉一直低著頭看著地板,她不說一句話,在往常,發生任何不好的、令人難受的事情,當我一見到她,她自然的、或刻意的表現出平靜的樂觀來,恰是這種平靜的樂觀足以令人欣慰,拂去心頭的憂傷。
當她現在不說話,足以令我生畏,事情看起來比我想象的要嚴重許多。
一枚眼淚滴落到地上,接著又是好幾滴。
“你來了?見笑了!我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不該叫你就好了,省得麻煩……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好多事情,我已經忘記,不好說,可……我又不願意一個人麵對,那樣,我膽小,你知道的,嗯嗯……還有就是……這樣好自私,的確好自私。”
“好啦好啦,你累了,該好好休息,不行就先回家歇一段時間,等到調整過來再回學校,好不好。”我覺得自己說的話沒有什麼問題。
“不,不行。”她搖搖頭,直到這個時候,才認準她就是餘沉沉,好像一開始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她慌亂的翻開背包,翻找衛生紙急匆匆的擦拭臉上的淚水。
“我們走吧,我帶你上車,我們一起去學校。”我很震驚自己的勇氣,她說話的空隙,我看到好幾個認識的同學都在看她,如好奇的人看見見所未見的奇怪事物一般,眼睛從她身上移不開,轉身低頭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