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總覺得自己睡不醒,好像在過去幾年裡欠下好多覺等著他補回來。
晚上睡,早上睡,下午睡,晚上又睡。
隔日起來依舊晚點,沒有早晨的一天總感覺格外短暫。
昨夜他把自己藏在被窩裡淌著眼淚花睡著,自然醒時又是天光大亮,臉上乾得扯得臉皮疼。
收拾好走出房間,卻沒再看見臨頌今的身影,隻有一個陌生的阿姨在廚房忙碌,聽見腳步聲了,對方回頭笑著跟他打招呼。
小寧同學一向對這種親切的善意毫無抵抗力,條件反射揚起燦爛笑容剛想招呼回去。
對方卻忽然皺起眉,擦擦手從廚房出來:“怎麼也就小一段時間沒見,又瘦啦?”
寧初一愣,頭頂問號:“啊?您是?”
陳姨無奈:“這麼快就把陳姨忘了?”
陳姨?
寧初在大腦裡精準搜索了一下,沒有相關記憶。
於是指指自己腦袋,老老實實解釋:“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前幾天撞到腦袋,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陳姨啊了一聲,神色緊張:“撞了腦袋?那嚴不嚴重啊,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寧初想了想:“應該沒有吧,就是恢複會比較慢。”
“哎,那就行。”
陳姨端詳著他的臉色,很快重新露出笑容:“把不開心的事忘了也好,看著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不開心的事?
寧初心念一動,眼珠一轉,試探地詢問:“您是指的哪一件?”
陳姨擺擺手:“這我哪兒知道,我之前來也是做了飯就走,臨先生守著你,你很少說話。”
以為能問出什麼,寧初不免失望:“好吧,那今......臨先生呢?”
“上班去了呀。”
快中午了,陳姨回廚房接著準備午餐:“不過之前每次來時臨先生都在,我還以為臨先生不用去公司上班咧。”
雖然最想知道的問不出來,但本著能多了解一點是一點的心思,他亦步亦趨跟著陳姨進了廚房。
從陳姨口中得知,她是臨頌今之前一段時間雇來轉負責做飯的,對廚藝非常精通,八大菜係都會點不說,偶爾連國外的菜都能來上幾道。
臨頌今給出的報酬很高,同等的要求也很高,她當時和其他應聘者單純以為是有錢人圖個口福享樂,來了之後才發現並不是那樣。
“你胃口不好,什麼也吃不下去,臨先生就讓我每天換著花樣地做,清淡的重口的,辣的或者不辣的,什麼都行,隻要彆重樣。”
“不過效果不好,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你吃飯,但是下頓飯點我再過來時,桌子上菜幾乎沒動,或者打翻在地上,你還是坐在沙發上盯著窗外麵發呆。”
陳姨說他們之前是不住在這裡的,他們住在郊區一個很有名的富人彆墅區,而且住了很久,儘管寧初對這些沒有哪怕一丁點印象。
還有在彆墅區時,寧初的情況已經不好了。
他幾乎不說話,至少在陳姨看來是這樣,一天裡不吭一聲是常事。
不睡覺時,他就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發呆,或者是眼神空洞地往外看,而臨頌今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不誇張,是真的一步也不敢離開。
陳姨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兩個都不說話,也不會有任何交流,但她能明顯從寧初的狀態知道他身體有問題。
又或者不隻是身體上。
“我有個遠方侄兒,之前快中考了,他爸媽就逼他逼得特彆緊,還總說什麼你考不上就是沒出息就是丟我們臉,最後把孩子逼出了抑鬱症。”
“你那會兒的狀態就我那侄兒很像,而且還要嚴重很多,連眼神都不對了,老感覺一個沒人看著,你就要往樓下跳。”
“你看你現在這樣就好多了,做人嘛,就要健健康康的活,快快樂樂的活,我本來還奇怪呢,臨先生怎麼會放心把你留在家裡自己去上班......”
陳姨說的都是寧初和臨頌今關係變化之後的事,儘管原因一點沒有涉及,但寧初依靠聯係之前臨頌今的隻字片語飛快提取出了許多信息。
陳姨說擔心一個看不住他就會往下跳,而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已經跳過了。
見麵時,臨頌今第一句就是質問他是不是這麼高也想往下跳,言下之意很可能就是他在樓層不高的彆墅區跳過,保不準腦子就是在那個時候摔出毛病的。
要真是這樣,一身的傷也有了解釋。
而讓他做出這種極端行為的原因正如陳姨所說,他很可能是患了抑鬱症,並且已經嚴重到了有很強烈的自殺傾向。
不過彆墅區二樓的房子,靠跳樓自殺成功的概率明顯低於他高考考不上萱大。
他不覺得抑鬱症會拉低自己的智商,所以那一次跳樓很可能不是為了自殺,而是為了逃離。
他記得很清楚,臨頌今說過的,他為了逃離他身邊,已經不擇手段了。
至於離開的結果,很明顯是失敗。
臨頌今帶他從彆墅區搬到現在的高層小區,恐怕也是為了防止他故技重施。
因為擔心他自殺,所以才會把他關在這個房子哪裡也不許他去,把他有可能用來傷害自己的東西都收了起來,整日整日看著他一步不離開。
所以,才會因為隻是看見他站在窗邊就控製不住情緒。
寧初不確定這些推測是否正確,畢竟無論哪一項單拎出來都堪稱炸裂。
他哪兒來有那麼嚴重的抑鬱症?
那和今今關係鬨僵是在生病前還是生病後?
為什麼病成那樣還一心想離開?
一知半解的信息讓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不在上帝視角的局外人。
他沒有辦法把自己帶入進那個25歲患有嚴重抑鬱症的“寧初”,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想自殺,更無法設身處地去感受當時他是什麼樣的心情。
但是不管在什麼時候,他永遠會為臨頌今的沉默的溫柔動容,為他的縱使厭惡也依舊會在他最艱難時伸出的援手動容。
甚至比起心疼那個莫名其妙emo得天崩地裂的自己,他更心疼被他的找死行為反複消耗折磨精神的臨頌今。
眾所周知,照顧一個精神病是很累的。
“哦對了小初。”陳姨忽然想起來什麼,轉頭問他:“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寧初思緒被打斷,一愣:“出去?我可以嗎?”
陳姨笑眯眯:“可以的呀,臨先生特意囑咐過,說吃了飯你要是想出去走走,就讓我陪你一起去,不過隻能在小區範圍裡,再遠就不行了。”
隻能在小區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