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寧初走了你知道嗎?”
我看著慌亂朝我跑來的同桌,一愣:“什麼?”
“什麼什麼,就是寧初走了呀!”
同桌焦急地朝我強調:“走了,去國外了,再也不回來了!”
“怎麼可能?”
我不相信這個拙劣的謊言:“剛考完的時候他還跟我炫耀他保準能上700分呢,怎麼可能在這個時間走?”
同桌:“我本來也不信,但是是真的,人就是走了,賣了房子,還退了群,刪了所有人的聯係方式,現在彆說我們,就是學神也聯係不上他了!”
我:“可是他和學神那麼好……?”
同桌:“彆說了,學神找他都快找瘋了,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怎麼突然——不對!小惠,寧初該不會是被人綁架了吧?!”
我被她的猜測嚇到,忙不迭要回房去找手機,結果一推開門,視野中白光一閃,周圍變成了一個光線昏暗的地方。
人頭攢動中全是熟悉的麵孔。
又不完全熟悉。
大家像是經過了歲月平等的雕琢,將曾經的學生氣都磨礪得精光。
周圍很熱鬨,但我還是在第一眼看見了被圍困在中央的寧初。
可是他又不像寧初了。
漂亮的少年如今瘦得像一具骷髏,麵對大家七嘴八舌的關切,他隻是驚恐地瞪大眼睛,像隻應激的小動物,不安地想要逃離。
可是寧初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是已經出國了麼?
不是說再也不會回來了麼?
我不解又擔心,墊腳看不全,就想要擠過人群上前,卻見寧初忽然發了狂,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朝一個方向砸過去。
一聲悶響。
一聲脆響。
煙灰缸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沒有摔碎,但把學神的額頭砸得鮮血直流。
我一個激靈,不敢動彈。
周圍也安靜下來,看著半邊臉鮮血淋漓的學神大步上前緊緊抱住寧初,任憑他怎麼掙紮辱罵,怎麼拳打腳踢,都不放開。
怎麼會這樣?
發生了什麼?
我一頭霧水,看得心驚肉跳,在學神抱著寧初將要隱沒於黑暗時企圖追上去,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拉出了夢境。
“小惠,小惠!”
同桌在門外將門板扣得促響:“大家都在等你啦,你個懶鬼摸索精,彆告訴我你還在睡覺!”
我茫然睜開眼,清醒的意識逐漸回籠,終於想起今天是班級畢業旅行的出發日,我應該……我應該在收拾東西!
對哦,我應該在收拾東西的,怎麼打起瞌睡還做起夢了!
“啊來了!馬上馬上!”
我趕緊翻身下床,將來不及折疊的衣服一股腦塞進行李箱,隨便扒拉兩下頭發,拖著箱子跑出門:“好了好了!我們走吧!”
同桌又騙我,我才沒有遲到,我們
趕到集合地點的時候還有好些同學沒來,我在爬上大巴時掃了一圈,都沒看見寧初的人。
“小惠,我們坐那裡!”
同桌拉著我到兩個緊挨的空位坐下,見我心不在焉,問:“怎麼了?是不是沒睡醒,要不你靠著我接著睡?”
“不了。”我搖搖頭,說:“我就是剛剛做了個噩夢。”
同桌好奇:“什麼噩夢?”
我:“嗯……很噩的夢。”
同桌嗤笑:“夢見僵屍吃掉了你的腦子?怎麼都開始說廢話了。”
我也笑,想解釋,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明亮的人影正歡快地朝這邊跑來,到了近前張開手臂驀地一躍,就被等在原地迎接的男生穩穩接住,抱入懷中。
少年的笑容是夏天裡最燦爛的點綴,我被這一幕迷了眼,忍不住拿出手機想拍下來時,手臂忽然被輕輕柺了一下。
我扭頭:“怎麼了?”
同桌眼冒精光,衝我示意了一下窗外:“小惠,你有沒有發現高考結束之後,寧初和學神的關係更好了?”
我:“怎麼說?”
同桌嘻嘻笑:“就見天粘在一起啊,好幾次我們發消息,用學神手機在群裡插科打諢回複消息的都是小初,一開始我們還被嚇得不輕,以為一考完學神就要放飛自我了。”
“喔,是麼?”
我後知後覺往窗外看,學神正動作自然地將寧初的東西都攬到自己手上,又是摸臉又是遞水,架勢很像監護人帶著家裡的寶貝小朋友。
同桌:“嗯嗯是啊,而且你沒發現嗎,他們還換了頭像呢,貼臉自拍的薩摩耶和哈士奇,特彆可愛。”
我點點頭,不解:“關係更好了,然後呢?”
同桌被我問住了,愣了一秒,又恨鐵不成鋼地往我腦門拍了一下:“笨女人啊笨女人,糖送你嘴邊了都不知道舔,算了,先笨著吧,等我確認了再告訴你。”
我又哦了一聲,轉頭看著學神被寧初故意用額頭撞了下下巴之後,無奈揉揉他腦袋。
兩人隨即一前一後上了車,理所當然坐在一起,寧初再理所當然靠在學神肩膀上,準備補覺。
沒問題啊。
我想。
怎麼看都沒問題啊,他們本來就該這麼好不是嗎?
旅行的目的地在一個少數民族居住的高海拔平原。
嗯,也不算很高,畢竟考慮到了有些脆脆的同學可能會高反。
高原的風景很好,天氣也很好,一下車,就能看見遠處連綿的雪山,視野遼闊,雲層能在平原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風有點大,還有點冷。
嘶——
我隨身帶的外套太薄了,厚的又都在行李箱,一下車,風一灌,就撲哧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兩個,三個。
“小惠你這穿的有點薄啊。”
同桌湊過來,用圍巾把我倆的脖子纏在一起,試圖用這個笨拙的方法分
我一點溫度。
“你們這樣有什麼用,來來來小惠,穿我的。”
寧初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乾脆利落脫了自己外套。
我都沒反應過來,那件帶著體溫的白色羽絨服就罩在了我身上,味道乾淨得像對麵山坡剛融化的小溪。
寧初裡麵隻穿了件白色短袖t,兩天胳膊白的晃眼,有身後遼闊的草原和連綿的雪山做陪襯,脆弱,單薄,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聖潔。
還冷。
這小身板看起來跟我的抗凍級彆差不多啊。
我連連搖頭,趕忙想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寧初一呲牙,掉頭就跑,結果沒兩步就跟和班長一起買熱奶茶回來的學神撞個正著。
下一秒,白晃晃兩條細胳膊不見了,被黑色羽絨服遮得嚴嚴實實。
我追趕的腳步停在一半,跟抬頭的學神對上眼,條件反射下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來自極品好學生的威壓不是蓋的,我敢和寧初嬉笑打鬨,卻不敢在學神眼皮底不規矩一下,同桌說過,這就叫被血脈製裁的學渣。
“穿著吧。”
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和平時給寧初以外的同學講題時一般無二的語氣:“高原上感冒會很嚴重。”
我立正點頭,不敢吱聲。
班長也是體委,是個大力士,拎了兩大袋青稞奶茶挨個發到我們手上。
我將溫暖的一杯捧進手心,抬頭時,正好看見寧初輕巧又熟稔地蹦到學神背上。
學神一點沒被嚇到,穩穩將人托住了,身形都不見晃悠一下。
我將吸管插進奶茶杯裡,寧初也噗地一聲插上吸管,自己沒喝,笑嘻嘻送到學神嘴邊,另一隻空閒著,就緊緊摟著學神的脖子給他當圍巾,看著就暖和。
“哇哦,真般配啊。”
這是同桌的聲音。
“哇,真甜啊。”
這是我的聲音。
同桌咦了一聲,驚喜地朝我看來,卻見我正認真研究著手裡的奶茶,登時又怒了,一巴掌印在我天靈蓋。
“孽障啊孽障,真是浪費我表情!”
我們定的一棟農家自建樓改成的民俗,分房時,就像我理所當然和同桌住一間一樣,寧初也理所當然和學神住一間。
“哇塞,哇塞,哇塞!”
吃過晚飯回房休息的路上,同桌抓緊我的胳膊,眼睛直勾勾盯著走在我們前麵的學神和寧初:
“一起睡啊天呐一起睡啊!為什麼不把我的床位安排在他們床底下,我恨啊!”
“睡人床底下,你什麼癖好?”
我不理解:“你再這麼變態,我要考慮今晚到底跟不跟你睡了。”
同桌:“你說我變態?我都沒嫌棄你是書呆子耶?嗯,還是成績不咋樣的書呆子。”
我:“……”
我:“可惡!禁止人身攻擊,戳到我肺管子了你!”
啊哦,一不小心大聲了。
被前麵兩
個說悄悄話的聽見,扭過頭來看個正著。
我擔心他們聽見了同桌的虎狼之詞,尷尬地揮揮手打招呼。
寧初仰著頭原本想湊近學神乾點什麼,現在什麼也乾不了了,看起來比我還尷尬,嗶地一聲刷開房門,衝我訕訕一笑,拉著學神就鑽進了房間,門關得脆響。
我保持著揮手的姿勢,和同桌對視一眼,灰溜溜地跟著回了房間。
哎呀好奇怪,這種一不小心撞破了什麼的羞澀感是怎麼回事?
高原的第一夜我睡得很安穩,沒有做夢,早上醒來神清氣爽。
巧,我同桌也是,我倆難得勤勉地起了個大早,手拉手就要去底樓廚房吃早餐。
路過寧初他們房間時,意外發現房門沒有關緊,被穿堂風偷偷推開了一條小縫。
我難以避免地朝裡麵瞄了一眼,看見穿戴整齊的寧初咕在床邊耍皮逗被窩裡的人,然後下一秒就被後者突然伸出的手臂精準摟住,飛快拉進了被窩。
夭壽!大清早的看見被窩吃人了!
“臥——唔!”
同桌即將出口的尖銳爆鳴被我眼疾手快捂了回去。
“不臥不臥,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碎碎念著拖走同桌,收回目光前最後看見的,是學神嘴角勾起的笑,懶洋洋的,黏糊糊的,快把外頭雪山都要融化。
這趟旅遊的行程很簡單,不對,是度假的行程很簡單,不用早起不用打卡擠景點,大家目標很一致,此行的目的是放鬆身心,不是花錢受罪。
我們悠閒地逛了許多地方,小鎮民族風格濃鬱的集市,放滿白犛牛的草原,胡楊灌木叢生的小河,野花遍地的雪山腳下……
感覺心靈都被洗滌了。
如果沒有一個碎嘴子同桌一直在我旁邊扮演諜戰007的話。
“快看!學神給寧初擰瓶蓋了!”
“快看!學神幫寧初拿包了!”
“看啊!學神給寧初買花兒L了!”
“我去!學神幫寧初擦嘴了!”
“天呐牽手了牽手了!他們就是牽手了!”
我覺得腦仁疼,於是想了想,拉住她的手緊緊牽住。
同桌:“爪子?”
我:“啊啊啊啊啊臥槽,我們牽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