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羽如熾的鳥形木雕麵具在月色潤澤下,透出清晰細致的肌理,映襯著眼洞之下女人那雙點漆般的深邃瞳仁格外冰冷。
“她叫夢娘,是一隻蛇妖。”
薑守中如實說道。“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有一個叫李觀世的女人主動找到了我,希望與我合作,安排夢娘在我身邊,目的是為了找人。而我則希望她能保護我,所以同意了與李觀世的合作。”
這個世界上,薑守中能信任的人不多。
而要說真正信任到底的,除了葉姐姐和紅兒外,便是眼前這位叫夜鶯的女子了。
即使不知道對方的真實麵容,真實姓名,甚至真實聲音。
從安和村被對方救下,兩人一路相伴來到京城。拿著對方給予的婚書與染輕塵成親,這期間對方一直在暗處陪著他,保護他,並且和他一起調查安和村被屠殺事件。
隨著薑守中在六扇門逐漸站穩腳跟,夜鶯才去忙自己的事務,偶爾會回來看他一眼。
這種感覺和葉姐姐很像。
有些時候能切身感受到那股融入骨子裡的親切感。
夜鶯沉默少頃,淡淡道:“我知道她是誰了,沒想到李觀世竟然把她放了出來,難怪我會察覺到異樣,她與我們墨家有著因果糾纏。我不能離她太近,否則會被她察覺出來。”
薑守中愕然,“她要找的人是你?”
夜鶯嗯了一聲。
薑守中忽然有些牙疼。
究竟是夢娘運氣好呢,還是夜鶯運氣差,這實在巧合的有點過分了。
望著夜月下孤冷的黑袍女子,薑守中說道:“夜鶯姐姐,對於你的私事我是不想太過探究的,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但我想知道,李觀世找你,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壞各一半吧。”
夜鶯淡淡道,“必要的時候我會主動與她見麵,但現在不行。”
薑守中心中了然,點頭說道:“放心,我會跟夢娘與李觀世守口如瓶。不過這樣一來,倒是真的在利用夢娘了,有點過意不去。”
“怎麼?對她感興趣?”夜鶯冷笑。
薑守中輕輕搖頭,“感興趣倒不是,就是有時候感覺她跟我很像,似乎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沒有容身之處,有點像是漂泊無依的一葉浮萍……總之這種感覺說不上來。”
“我明白,我們都是同一類人而已。”
夜鶯眼眸中的銳芒淡了很多,冷風拂動下袍擺獵獵輕響,猶如黑夜裡綻放出的一朵黑蓮,“不過相比之下,她確實更慘一些。”
她目光瞥向身邊男人,“什麼時候開始修行的?”
薑守中嘴角咧開,露出笑容,“運氣好,得到了道門河圖,另外有一個超級厲害的前輩收我為半個徒弟,叫什麼劍魔晏長青。而且偷偷告訴伱,我其實是小玄宗師的境界。”
原以為夜鶯聽到後,會表現的很吃驚,但對方似乎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薑守中仔細盯著麵具眼洞裡那雙淡漠的眸子,納悶道:“你不感到震驚?”
夜鶯淡淡道:“沒什麼可震驚的,世上能得大機緣的又不是你一個,我見得多也聽得多了。某個寺院的小沙彌聽經打瞌睡時頓悟成聖,某位天荒境劍客陰差陽錯之下施展出可以斬殺入聖高手的劍招,某位逃婚女子掉下懸崖獲得修仙神技……如此造化機緣比比皆是。”
“哦,好吧。”
沒能與之分享喜悅的失落感讓薑守中很心傷。
將男人神情儘收眼底的夜鶯唇角微翹,“不過我不驚訝,是因為我早就認為你非池中之物,終有一天會遨遊於九天之上。”
可惜麵對這樣的誇讚薑守中並不領情,嗬嗬道:“當我是三歲小孩?”
看到男人嘴角沾有一粒飯渣,夜鶯伸手輕輕擦去,輕聲說道:“晏長青此人可以信任,世上沒幾個人如他那般心懷坦蕩。至於李觀世,這女人的心思沒人能懂,你儘量彆和她糾纏太深。”
“對了,我才知道葉姐姐竟然是李觀世的徒弟。”薑守中神情複雜道。
夜鶯輕輕點頭,“我早就知道。”
“啊,你早知道?”
“我是江湖中人,對這個名字自然知曉。從你口中得知她全名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李觀世的徒弟了。”夜鶯語氣輕描淡寫。
“哦,也對。”
薑守中笑了笑,心頭卻很不是滋味。
夜鶯看穿了男人的心思,“是不是心裡很悶?明明你對我這麼信任,我卻什麼都瞞著你?”
“你……你其實對我很好的,我能感覺出來。”
薑守中認真說道。
夜鶯目光出現了些許恍惚,旋即自嘲一笑,“對人好能值幾個錢?以後你被我賣了都不知道,真是一個傻瓜。而且你那位葉姐姐,明明很厲害,卻裝作一個普通人,不怕對你有企圖?”
薑守中撓頭笑道:“我的命是葉姐姐救的,就算真有企圖也無所謂。”
男人笑容很坦然。
所說的話與心裡想的並無差彆。
夜鶯目光幽然,“有些時候感情會影響你的判斷,可感情卻也是最無法騙人的。你真心喜歡你的妻子紅兒,可除她之外,你也很想娶葉竹嬋做你的妻子,對吧。”
平日沉穩的薑守中罕見鬨了個大紅臉,連忙擺手,“我沒那麼貪。”
“是嗎?”
“呃……有一點點小小的想法。”
麵對女人戲謔譏諷的眼神,薑守中索性承認道,“我以前跟葉姐姐表白過,可是她……她不願意做的妻子,可能是她覺得自己毀了容,配不上我。但其實我不在意的……”
薑守中歎了口氣,自嘲道:“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或許當時我該強硬一些。”
夜鶯收回眸子,看向漆黑的夜色,“以她的醫術,毀容並不是難解決的事。或許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有心病。”
心病?
薑守中緊皺眉頭。
與葉姐姐在一起的時間,對方確實很多愁善感,仿佛盛著滿滿的心事。
可惜葉姐姐始終不願與他說。
薑守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娶葉姐姐?”
夜鶯沒好氣道:“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連做夢都喊著你的葉姐姐和紅兒,我耳根子都起繭了,傻子都能看出來。而且你好幾次借酒消愁喝的爛醉,都把我當成你葉姐姐,有一次還……”
說到這裡,夜鶯忽然閉口不言,轉過身子。
雖說黑袍遮身,可藏在黑袍下的那截粉頸泛起淡淡的緋紅色,猶如胭脂淡抹。
薑守中臉色也變了一下,訕訕而笑。
他記得那一次。
迷迷糊糊中自己的手伸進了對方的衣服裡……雖然摸到了浮誇的胸大肌,卻也成功讓對方暴揍了自己一頓,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傷勢痊愈。
不過讓他吐槽的是,好歹你也是高手,提前不會察覺嗎?
察覺到氣氛很古怪,薑守中乾咳了一聲,談起了正事,“最近西楚館的人盯上我了,想要找一瓶叫什麼“幽冥”的妖氣,跟普通妖氣不一樣。而且他們在六扇門也有人,竟然可以派我去調查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