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衙督院乙二監察的袁安江,身份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小監察那麼簡單。緣由便是他背後那位謀猷於廟堂,曾“以文維天下,以字定乾坤”的老師——大洲文太師。
繼承了老師的優良“罵人”傳統,這位袁安江袁大人罵起人來那是一點都不含糊。
當初為了薑墨一事,跑去書房把性情高傲的染輕塵罵哭都是小事。就連那位楊二公子的父親,朝廷公認的老好人禮部侍郎楊大人,有一次被堵在家門口,被罵的差點沒跳進糞坑自儘。
唯一一次吃癟,是有次在大街上看到厲家大小姐背著一把大刀遛鳥逛街,認為有傷風化,忍不住批懟了兩句。結果被惹火了的那丫頭拿著刀追砍了兩條街,頗是狼狽。
就因為得罪的人太多,被皇帝安排到六扇門避避風頭,順便協助染輕塵組建新院。
得知染輕塵來拜訪,袁安江還是很意外的。
而當看到染輕塵還帶來了薑墨,袁安江就更迷糊了,這丫頭上次不是瞧不上這小子嘛,怎麼轉眼又‘勾搭’到一起了。
果然女人的心思最難懂。
“袁大人,今夜貿然前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與你相商。”染輕塵沒有過多客套寒暄,將西楚館一事說了出來。
聽完染輕塵的陳述,袁安江不覺皺眉,陷入沉思。
他並沒有急著表態,背著手在客廳裡來回踱步了許久,心中一番衡量後,看向薑守中,“薑墨,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從西楚館搜出證據來。”
“九成。”薑守中說道。
袁安江擺手,“不行,哪怕有一成的失敗可能性,我都不會陪你趟這趟洪水!薑墨,你必須跟我保證,十成把握!”
薑守中欲要開口,染輕塵沉聲道:“十成,我替他把握!若是出了問題,今晚這一切責任都歸在我身上,我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薑守中看向身邊的女人。
女人目光堅毅沉凝,緊抿著的柔軟紅嫩唇瓣更無一絲細紋。
袁安江目光古怪的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笑問道:“染大人,上次你可不是這種態度啊,這小子用了什麼妖術,把你給迷住了。”
染輕塵俏臉一紅,板著臉道:“袁大人先前的教訓輕塵銘記在心,可不會當作耳旁風。況且,是金子早晚會發光。”
袁安江欣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蹙緊眉頭。
他走到書桌前,握起的拳頭輕輕抵在桌麵上,心中依舊難下抉擇。
以他這種身份的人一旦摻和,意義就不一樣了,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能燒起一點極小的火苗,都會燃成熊熊烈火。
又沉思了好一會兒,袁安江輕聲說道:“按理說,我應該再請幾位大人,這樣才能把火燒得更旺。但問題是,沒人敢賭這把火會燒起來。沒人會把自己的前途押在你薑墨身上,終究太過荒唐。
薑墨,你不懂這裡麵的風險。你隻是想要給自己博一線生機,可其他人同樣也如此。我這麼說吧,陛下其實是知道西楚館用妖氣做實驗的。”
薑守中愕然。
自己最不想希望的,還是出現了。
染輕塵的心同樣涼了半截。
如果陛下知道,那西楚館最大的後台不就是皇帝了嗎?
這還怎麼去對抗?
將二人表情儘收眼底的袁安江笑了起來,“但是私底下知道,和公開被迫知道,是有很大區彆的,你們明白嗎?有些事不上秤,也就四兩重。可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啊。”
薑守中愣了愣,目光亮起,可心情隨之更為沉重。
袁安江的意思很明確。
你把火燒起來,最終能否燙死人,還要看京城那位。
要看皇帝對洛家的容忍程度。
京城那位願意被你當槍使喚,你就能贏。他若不願意,你做的一切也隻是徒勞罷了。
袁安江走到薑守中麵前,眼神複雜道:
“薑墨,本官可能說話不中聽。以你目前的身份地位,你想要跳出棋盤,不去做彆人的棋子,是不可能的。你要做的,無非就是在夾縫中自保。
你當然可以掀翻一盤棋,讓自己暫時獲得自由。但是,你終究還是要落在其他棋盤上。說白了,這諾大的京城就是一個大棋盤,隻要在其中,誰都跳不出去,包括我也是。
所以你要考慮清楚,你現在還要請我幫忙嗎?如果願意,我就給你去找一些幫手。
如果你不願意,本官可以當今晚的事情什麼都沒發生過。接下來你與西楚館的博弈如果輸了,本官也會力保你。但是你的那些朋友,本官無能為力。”
袁安江已經把話說的很透徹了。
讓我幫忙可以,但你薑墨今晚必須被其他幾位大人當作棋子使喚。讓他們可以借此機會在朝堂上打壓洛家,獲得更多政治資源。
沒有利益可圖,誰願意幫你?
儘管袁安江的表態很現實,但薑守中內心卻有著幾分感激,畢竟對方若真的要利用他,不會這麼坦誠相告。
況且一旦參與這件事,對方也要擔任極大風險。
薑守中深呼了口氣,直視著袁安江說道:“袁大人如何火上澆油,這些我不在乎。我既然決定將這把火燒起來,就不會退縮。”
“好,那我就陪你小子賭一把。所謂富貴險中求,希望你小子彆讓我失望。”
袁安江笑了起來,輕拍了下薑守中肩膀,“我現在就去找幾位大人,看有幾個願意陪我賭。你們儘管去西楚館點火。哪怕到時候隻有我袁安江一人來,也足夠讓西楚館顫上一顫。”
……
從袁安江家出來,染輕塵前去六扇門調集人手。
而薑守中為了確保江漪會與他合作,決定親自前往銀月樓準備睡服對方。
剛來到銀月樓,江漪平日乘坐的馬車正巧緩緩駛出。
看到薑守中,馬車停下。
春雨掀開車簾,車廂內一臉寒霜的江漪盯著薑守中,冷冷問道:“我問你,西楚館是否真的故意坑害於我?”
女人這般詢問,顯然已經驗證被救的那個何蘭蘭是妖魂附身。
其實對於何蘭蘭事件,薑守中並不確定是不是西楚館故意設置的一個陷阱。但哪怕不是,眼下也要說成是!讓雙方徹底敵對。
薑守中沉聲說道:“敢問夫人,西楚館的人知不知道你要劫走何蘭蘭。”
“應該是知道的。”江漪淡淡道。
聽到這樣的答複,薑守中心中大定,開啟三寸不爛之舌。他凝視著車廂內的絕色美婦說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察到不對勁。因為當初鄭山崎看到何蘭蘭,是和其他女子被關押在一起的。而西楚館的人既然知道你要劫走,肯定會藏匿周全。
可是那晚我們去救人,秋葉姑娘很容易就將何蘭蘭救了出來。當然,也是秋葉姑娘修為高深的緣故。但當時屋內隻有何蘭蘭一人,這明擺著是有問題,就是要讓銀月樓把何蘭蘭給劫走!”
江漪鋒銳如實刃的鳳眸盯著薑守中,“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被救的何蘭蘭有問題?”
薑守中道:“我今晚仔細勘察了一遍西楚館後院,進入當時秋葉姑娘救人的屋子時,發現了一個不易被察覺的暗室。
我猜測,其他被囚禁的少女就關押在那裡。所以我就很奇怪,為什麼何蘭蘭會被單獨放在屋內。思來想去唯有一種可能,是給夫人你的陷阱!”
江漪麵沉如水。
捏著手帕的手微微攥緊。
江漪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薑守中目光冷峻道:“身為六扇門官員,對方竟然敢私藏妖氣,肯定是要嚴查的。我已經上報給了主管大人,帶人對西楚館進行搜查。而且,袁安江袁大人聽聞後,也決定前來親自督查。”
“袁安江啊。”
江漪若有所思,又問道,“我怎麼做?”
薑守中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思,答非所問道,“夫人放心,關於何蘭蘭一事我會保密。”
江漪發出一聲哂笑。
她倚靠在車壁上,意味深長的望著麵前男人,“薑墨,為什麼要救我呢?我之前那樣對你,你應該對我恨之入骨了吧,你就不盼著我早點死?”
我還真盼著你死……薑守中心裡想著,臉上卻正色道:“首先你是輕塵的小姨,名義上咱們也算親戚。其次,之前我從你這裡拿了好處,也算是有了交情,我這人還是挺講交情的。”
“行了,虛偽的話就彆說了。”
江漪沒好氣道,“你不就是想借我的力去對抗西楚館,把我當槍使喚嘛,直說便是了,何必拐彎抹角扯一大堆沒用的。”
薑守中沉默不言。
“上車。”
女人猩紅的嘴角勾起魅人的弧度,“今天我江漪就讓你當一次槍使喚。”
薑守中進入車廂。
一股如鮮碾花草般的清新馥鬱香氣鑽入鼻息,是婦人身上獨特的處子幽香。
江漪笑道:“不管怎麼說,你薑大人都救了我一次,這個人情我不會忘。等事情處理完,你可以隨便挑一樣禮物,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
薑守中神情浮現一抹怪異。
江漪沒有回應,掀起窗簾凝視著夜間的深色街巷,頰畔幾絡鬢絲隨著馬車輕輕晃動著,映襯著玉頰剔透酥白,如霜雪雕就。
許久,女人輕扭柳腰,回眸嫣然,“當然。”
婦人接著說道:“人也行,就是不知道……你想挑哪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