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摘星樓。
大洲皇帝周昶負手而立,目光冷冽的望著遠處天空中漸漸淡去的浩瀚陣法。
身後身受重傷的儒家與兵家聖人各站一側。
二人臉色皆是複雜。
麵色蒼白的老監正站在皇帝身邊,低頭看了眼血肉模糊的胸口,抹去嘴角唇角血跡,歎息道:“這場戲真是不好演啊,好在雖然出了些狀況,但最終那位燕戎太後還是上鉤了。我大洲,總算可以鏟除一個心腹大患了。隻是可惜了太子……”
皇帝淡淡道:“太子可以再立,但耶律神野隻有一個。況且,朕自始至終也沒想過讓琝兒接管這個國家,當初給過他很多機會,但他都沒能把握住。”
昔日朝野上下,皇帝一直想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心思很多人都知道。
隻是隨著周琝獲得昊天神運,又被儒、兵兩家收為弟子,最終被皇帝立為太子,使得所有人都以為周琝將會成為大洲皇位的接班人。
不止是大洲官員,哪怕是燕戎那邊的官員們也是這般認為的。
然而沒人想到,這竟是一場局。
昊天神運是真。
這讓周昶很無奈,也很憤怒。
從得到昊天神運的那一刻起,他們用儘了無數辦法去融納,但始終沒能成功。
老監正輕輕點頭,“那就好。”
老監正沒繼續說下去。
周昶用力攥緊拳頭,壓住內心痛楚,淡淡說道:
老監正點了點頭,“神運有神運的傲氣,希望三皇子殿下可以肩負起這個重任。唯獨可惜的是,那個神秘人失蹤了,否則……”
一場從獲得昊天神運那一刻起,就開始精心布置的局,為的就是這一天!
欽天監獲得昊天神運線索,老監正私下找到蘭妃的那一刻,大皇子周琝就注定成為了犧牲品。
周昶平複下情緒,淡淡道:“受命於天,就要做出讓老天認可的功績來,昊天神運並非不認主,而是需要拿出擁有它的資格,就像是要講究門當戶對,我相信老三可以。”
簡單而言,就是“昊天神運”瞧不上周氏皇族。
在這個虎狼環伺的時代,周琝確實不適合與那些敵人們撕咬。
“朕知道他不差!”
周昶沉聲道,“可是他隻適合當一個太平盛世下的皇帝,眼下這般形勢,朕要的是一個開拓疆土,讓大洲成為天下霸主的雄主!
皇帝長久沉默著,目光又看向方才陣法消失的地方。
兵家聖人宇文烈淡淡道,“地宮之內有暗陣,那才是困住九尾狐妖的關鍵,隻要無禪寺及時將金佛修複,一切無礙。”
若是他死了,朕會留下遺囑吩咐後世,追尊為他為皇帝,賜他廟號……”
唯有把一切變成真的,敵人才會相信你。
還是第一個兒子。
或者說唯有那位最初擁有神運的神秘人可以?
不!
中原正統隻能是大洲!
儒家聖人悵然道:“朝臣望星辰之變,觀雲氣之吉凶,以占天意。百姓仰聖德之光輝,盼風調雨順,以證君權神授。這昊天神運,也不知是福是禍。”
儒家聖人輕聲說道:“其實太子並不差。”
朕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替他鋪好路,朕隻能打下一份家業,讓朕的兒子用這份家業去完成朕和列祖們的遺願!而不是隻守著這份家業,安心享樂。”
顯然周昶笑到了最後。
這就是一場披著陰謀的陽謀!
蕭太後必須派出最強高手耶律神野去阻止,而周昶必須斬殺掉這個曾經四度獨闖皇宮的心腹大患……至於誰能笑到最後,就看誰心狠。
周昶臉色難看,握拳重重砸在玉柱護欄上,恨恨道:“這個葉竹嬋,壞朕大事啊!”
但在場眾人都清楚內幕。
設下埋伏是真。
期間皇帝周昶更是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陽謀擺出來,告訴你蕭太後,你要麼眼睜睜看著昊天神運被融納,要麼趕緊派人來阻止。
因為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敢犧牲!
這次不僅要除掉心腹大患耶律神野,也要斬殺燕戎培養出來的諸多高手,更要將對方埋伏在京城的暗樁諜子一並揪出。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啊。
老監正苦笑,“女人心思最難猜了。不過眼下還一件麻煩事,耶律神野他們炸掉了淮蘭湖下的金佛,若是不慎放出那隻九尾妖狐……”
“朕已經派人去救琝兒,若是琝兒僥幸活著,朕就讓他安心當一個太平王爺,讓他享一輩子榮華富貴,他的後世子孫皆護佑平安。
“放不出的!”
犧牲一個皇子,值得!
甚至周昶還找來陰陽門,讓他們幫忙修複天誅大陣。哪怕陰陽門可能會把這個情報泄露出去,但那又如何呢?
泄露出去了,反而讓燕戎更相信太子會融納神運。
需要融納是真。
眾人沉默不言。
說到這裡,周昶眼角有淚花閃爍。
最終靠著皇帝及監正和兩位聖人的演技,導演了一出大戲。
老監正說道:“就是不知道三皇子能否融納昊天神運,雖說我們讓大皇子作為局中魚餌,可畢竟也確實在他身上放過一段時間,否則也不能騙過蕭太後他們。而在這過程中,昊天神運極為排斥……”
這場局布置了整整一年多,期間虛虛實實的情報真假難辨。燕戎諜子不斷刺探,不斷調查,無數情報如雪花般飛往那位蕭太後的案桌上。
身為中原正統大國,卻無法得到昊天神運的認可,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那位燕戎太後就可以?或是樓蘭其他小國的國主可以?
也不知道琝兒究竟活著沒有。
皇帝想起曾經那個坐在自己腿上,給自己朗讀聖賢古籍的乖巧孩子,看向茫茫暗沉的天空,喃喃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
擊殺太子的罪名薑守中很清楚。
無論對方身上是否真有秘術,但至少眼下不能有目擊證人,一旦被其他人看到,等於是一腳踩進了閻王殿,生死全被拿捏。
儘管這位燕戎公主長的很漂亮,可對比自己的命,憐香惜玉這種心思隻能狠心壓下。
但就在薑守中手裡的刀鋒割破少女脖頸皮膚的那一刻,忽然轟隆一聲,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然後他直接被一股雄渾巨力震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廢墟之中。
重擊之下,薑守中口中鮮血狂噴。
那身影立於塵煙之中,猶如神祗下凡,威懾凜凜。
“神野伯伯!”
耶律妙妙麵露驚喜。
在天誅大陣的襲擊下,這位燕戎第一高手竟然還沒死。要知道他承受的,可是天誅大陣裡威力最強的那把金劍!
隻是雖然活著,但此刻耶律神野狀態並不好,周身傷口縱橫密布,體裂見骨,五臟六腑隱約可見。而他的右側顱部更為慘烈,少半顆頭顱血肉模糊,紅白之物交融,觸目驚心。
這模樣就仿佛墳墓裡爬出的腐爛屍體似的。
而在耶律神野周身彌漫著一股淡紫色的氣息,仿佛是他用某種秘術強行維持生命的跡象。
薑守中駭然。
這老家夥是怪物嗎?
就在他絕望之際,卻發現耶律神野並未看向他,而是抬頭盯向上層殘缺的橫梁。
薑守中仰首望去。
卻見橫梁之上出現了一位女子。
女人身形高挑纖潤,身披繡金華裙,靜立於一根斷裂的橫木之上,臉上則同樣戴著金色麵紗,隻露出一雙幽芒浮動的明澈眸子。
隻是靜靜站在那兒,便自有一股綽約出塵的姿態,冷豔逼人。
“耶律前輩不愧是燕戎第一高手,這都不死。”
女人嗓音清冽絕塵,如薄寒春風,漫過這片塵煙四散的廢墟。
耶律神野咧開嘴,仿佛厲鬼瘮笑,“老夫小看了皇帝老兒,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舍棄,這局輸的不冤,老夫認栽。”
“既然認栽,為何不死?”
女人目光冷漠,夜風吹蕩間裙擺輕輕拂動,流金溢彩,配上淩然高冷的氣質,宛若雪山之巔的豔美淩霄花,孤高不可攀附。
“哈哈哈,老夫可以死,但也要拉上幾個墊背!”
耶律神野話音一落,身子忽地拔起,一拳轟向女子。拳芒挾雷帶電,氣勁波動,蕩著一圈圈的金環,周遭空氣為之顫抖。
女子並未正麵對敵,身著金色綢緞秀鞋的纖足輕巧一點,避開了對方的攻擊。
耶律神野再次出拳。
刹那間,煌煌拳影宛如真龍在天,霸氣淩然。
周圍廢墟再次顫動起來。
強大的勁風刮著女子及腰長發如墨色瀑布般紛亂飄揚,金色羅裙緊貼嬌軀,勾勒出山川起伏般的曲線玲瓏,誘惑中卻又透著一股銳利如殺的意味。
耶律神野拳出不斷,其勢如狂瀾驚濤,連綿不絕地襲向女子。
而女子始終以閃避應對,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巧妙以絕妙身法輕盈閃避,恰到好處地閃躲開耶律神野的狂暴攻勢。
顯然,她在故意讓耶律神野耗儘秘術精氣。
因為明眼人都能看出,目前耶律神野在靠著秘術以燃燒自己生命為代價換取修為,一旦秘術耗儘,便是耶律神野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