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落雪神情無比凝重。
一開始她沒把薑守中放在眼裡,在這位女夫子看來,對方和其他那些男人一樣,不值一提。
但不曾想,竟是一個強勁對手。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女夫子儘快讓自己靜下心來,思索反駁之語期間,她看到殿中佛像,目光一閃,索性換了一個話題。
“薑公子所言,倒也有一二分道理。”
獨孤落雪斟酌著話語,柔聲說道,“可修行禁欲之路,同樣也是心修,佛家心修有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耽於色相,則亂心迷智。
若以情欲色相觀世,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修行終歸是一場泡影。
況且禁欲非枯槁,乃是借由內觀,淨化雜念,使靈台清明,照見五蘊皆空之實相,方可以看到彼岸。以欲為舟,隻會陷入鏡花水月之中。”
薑守中搖頭笑道:“我對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著另一番理解。在我看來,是在欲海之中見真空,於真空之中現萬有。
說白了,我口中的縱欲非真縱,乃是假借皮囊,修煉心性,洞察情欲背後之無常、無我,以此為鏡,照見本心,提升修為。
所以彼岸自始至終都在我的心裡,心之所向,岸之所至,又如何陷入鏡花水月之中?”
轟——
獨孤落雪渾身一震,腦瓜子嗡嗡作響。
欲海之中見真空,於真空之中現萬有……這家夥,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佛禪之道!?
獨孤落雪內心駭然,秀額沁出細汗。
一時間,竟又找不出反駁的話語。
看到赫赫有名的萬壽山川第一女夫子,不過兩三個回合就徹底落入下風,夏荷四女震驚無比,看向薑守中的目光各懷情愫。
夏荷自然是心中驕傲,覺得自己男人好厲害。
秋葉既是高興,又失落,暗暗懊惱自己當時太過優柔寡斷,一時間想哭的心都有。
大姐春雨美目含春,頗為嫉妒二妹。
但一想到四姐妹不分彼此,二妹的,就是大家的,一起分享沒什麼大問題,心裡才釋懷了一些。
冬雪眼冒桃心,暗暗道:“姐夫真是能說會乾啊。”
……
佛殿之上,金身菩薩低眉垂目。
而其頂冠之處,卻端坐著一位麗人,容顏絕世,氣質尊華。
竟是皇後洛婉卿。
女人依舊是那一身流金溢彩的衣裙,色澤奪目,似日落熔金,襯得膚色勝雪。
此刻洛婉卿雙腿悠然垂掛,足踏蓮花座沿,手把琉璃酒杯,意態閒適,正饒有趣味的看著大殿內論道爭執的薑守中和獨孤落雪。
“臭小子,有兩把刷子。”
洛婉卿瞥看向獨孤落雪,一抹烈焰紅唇微微翹起,帶著三分嘲謔,七分睥睨,冷笑道,“真想看看,這位女夫子光著身子談禁欲論的場景。”
……
接下來,完全成了薑守中和獨孤落雪談道辯論的場景,準確來說是薑守中吊打女夫子的場景。
無論獨孤落雪如何拿出自己的辯言,都被薑守中穩穩壓製。
到最後,乾脆成為薑守中一個人的獨角相聲。
“獨孤山主,我認為情愛男女,陰陽交合,實為自然之法。修行之人,若能悟透此中之妙,非但不損道行,反能借其力,以煉心性,磨礪意誌……”
“獨孤山主可知大道無形,生育天地,運行日月,不離陰陽之妙。小則象微造化生成,大則暗合宇宙循環……”
“男女之事,實為氣血交流,陰陽互補。獨孤山主大可以自己試一試。修行之士,若能借此調和體內五行,使之順暢循環,未嘗不能助益丹田之氣,促進修為精進……”
“……”
薑守中巴拉巴拉說個沒完,所拋出的每一句話都讓獨孤落雪膽戰心驚。
某一瞬間,甚至真的被對方給說動了。
此時的女夫子容顏蒼白若紙,粒粒汗珠猶明珠般沿香腮潺潺而落,如同晨露滑落薔薇,衣衫緊貼肌膚,儘顯淋漓之態。
而她的內息更是顛簸不定,有如沸水滾燙,隱隱竟透出一絲魔障之兆。
“好了,不用再說了。”
李觀世淡淡開口,阻止了薑守中繼續談道。
薑守中正說的興起,被打斷後有些不滿,但想到對方乃是天人境大佬,也隻能乖乖閉嘴。
獨孤落雪長喘了口氣,對著李觀世感激一笑。
對方若再說下去,她可能真的會走火入魔。
隻是想到自己這位萬壽山川的天下第一女夫子,今天竟如此狼狽的慘敗給一個男人,女人內心苦澀無比,同時又生出濃濃的不甘。
“今日論道,我獨孤落雪認輸。”
獨孤落雪眼神複雜的望著薑守中,“若有機會,我會再次跟薑公子討教。”
“伱不行,彆浪費時間了。”
薑守中很不客氣的說道,他才懶得被一個女夫子糾纏。
獨孤落雪驀的攥緊了粉拳。
隨即女人鬆開拳頭,捋過濕漉漉的發絲,微笑道:“高山不辭土壤,故能成其高;大川不棄細流,故能就其深……落雪不會放棄。”
此刻在女人心裡,薑守中的重要程度儼然超過了李觀世。
她喜歡這樣的對手,也興奮這樣的挑戰。
“走吧。”
李觀世起身。
江漪對春雨遞了個眼色,才盈盈起身。
椅子上有些潮痕。
此刻的江漪流露著一種慵懶之美,仿佛春日午後的微醺,風騷入骨,卻又在不經意間保持著一抹不可侵犯的端莊。
春雨心下了然,快步走出佛殿準備新衣服。
待眾人離開後,一直端正跪坐的獨孤落雪忽而委地,癱軟倒在地上,大氣喘籲。
女人玉體癱軟,汗珠淋漓,更添幾分不經意之媚。
薑守中的那些言論,終究給她的心境造成了很大的衝擊。自己堅守的道,被對方幾乎摧毀的一乾二淨,這對修行高手極為不利。
她抬起盈盈水眸,瞥向佛頂上的女人,“你在笑話我嗎?”
“沒錯。”
洛婉卿起身,雙手背負身後,在佛像頭頂上走動。
裙擺流蘇輕搖,熠熠生輝,如日中天
如此大不敬的行為,對於女人非但無畏,反添一番超凡脫俗、睥睨凡塵之韻。仿佛世間萬物,皆似不足以拘其心、束其行。
洛婉卿笑道:“你的目的不僅僅是李觀世,也包括我吧,否則怎麼會選這麼個地方。看來你已經猜到,本宮要在這地方雙修了。”
“是誰?”
獨孤落雪好奇問道。
“關你屁事!”
洛婉卿踩在佛像上,冷笑道,“想借機禁本宮的欲,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我要是你,趕緊跪下來給那位姓薑的當丫鬟。”
獨孤落雪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整理好衣衫,輕聲說道:“我會贏的。”
女人邁步走出佛殿。
洛婉卿目視著女人離去,喃喃道:“情欲如烈焰,雙修化業障,心歸於寂滅,羽化而登仙……李觀世啊李觀世,你確實厲害。”
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旁邊。
是一個身形佝僂,臉龐醜陋的老嫗。
薑守中之前替洛婉卿送那份信時,便是交給了這位老嫗。
“如何?”
洛婉卿問道。
老嫗拿出一疊紙人,低聲說道:“已經確定,目前洛洺堂還剩九道分魂之身,我已經做了標記,這九個紙人一旦有所感應,便會自動尋去。”
洛婉卿笑道:“你是洛洺堂的原配夫人,卻也是最想他死的人,這麼多年我一直暗中將你藏在青州,為的就是這麼一天,你可彆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老嫗神情冷漠,“放心,他必死無疑!”
“那就好。”
洛婉卿並沒有接過紙人,說道,“去把這些送給薑墨,送他一場機緣。”
老嫗雖然詫異,並未多問,輕輕點頭。
臨走時,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打算真的在這座寺院雙修?”
“當然,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到時候,我會給你安排任務。”
洛婉卿笑容燦爛。
老嫗不再說什麼,悄然離去。
“佛祖菩薩們,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洛婉卿將琉璃酒杯裡的酒液灑到大殿內,笑道,“若是介意,給我說一聲,我這人好說話,到時候把你們的金身全打爛。”
過了一會兒,寺院住持來到佛殿。
“洛施主。”
住持對著佛頂上的女人施禮。
洛婉卿淡淡道:“古梵寺暫時封閉,不再開放,讓你們寺院三千弟子去背《大悲苦欲咒》,過幾天我要讓他們坐在經壇之上誦經三日。
另外,你們寺院的禁地‘苦火獄’,被我征用了,若無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住持眉頭緊皺,滿臉不悅。
“到時候,我會給你們十萬兩黃金的香火錢。”洛婉卿語氣輕描淡寫。
住持笑臉如菊花。
錢不錢的無所謂,主要是佛祖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