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體內的權能消失一空,仿佛在一瞬間被剝離了所有的光環,由強大的神靈蛻變為了孱弱的凡人。
赫卡忒抬頭看向宙斯身前那如梭的星辰和如絲的星光,頓時臉色劇變:
“【命運織機】!”
在古希臘神話中,命運三女神是以紡織的形式來編寫、規劃、裁定萬物的命運,最小的克洛托負責掌管未來和紡織生命之線,二姐拉切西斯負責決定生命之線的長短,最年長的阿特洛波斯負責掌管死亡和切斷生命之線。
而輔助她們完成這一切工作的,就是所謂的【命運織機】,相當於讓整個世界正常運行的終端處理器。
但,這東西應該隻是一種概念,而非具現化的實體。
因為過於僵硬的【命運】和沒有變通的【定數】,會讓整個世界缺少【偶然】的潤滑,最終走向朽敗和凋亡。
可沒想到,在他們離開的這兩百年,宙斯不僅吞噬了命運三女神,還通過不斷收集萬物靈性的方式,將【命運織機】具現了出來,準備由自己來譜寫整個世界的未來和命運。
這就是,他的神業?
赫卡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即暴喝提醒:
“必須毀掉那東西,快!”
眾人心頭一凜,拉冬率領的堤豐子嗣和普羅米修斯為首的巨靈殘兵果斷組織起第二波進攻,瘋狂衝向宙斯身前那片宛如織機的星空。
看著再一次群聚而來的身影,宙斯猛地扯動星梭:
“天命·鎮壓!”
瞬間,天空星辰共耀,交織的星光宛如一柄柄無形的重錘,砸在了神怪和巨靈們身上,將其粗暴地轟進了身體中。
團團的血霧爆開,數以千計的魔獸和巨靈在這如獄的神威下化作肉糜。
然而,赫卡忒並沒有被眼前慘烈的場麵嚇到,眸中反而浮現出一抹敏銳的精芒。
宙斯的動作在變慢,神言的威能在降格!
世界尚未重鑄,他的神業尚不完美!
也就是說,他並不能徹底駕馭這台【命運織機】,操縱萬物的天命!
還有機會!
“繼續上,彆給他恢複的時間!”
聽到這位地獄女皇的號令,英雄們毫不猶豫地挺身而起,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王發起了第三輪衝鋒。
被看穿弱點的憤怒和被挑釁威嚴的屈辱在宙斯胸中熾烈燃燒,化作熊熊烈焰:
“找死!!”
兩條蒼銀色的手臂交叉揮下,狂暴的雷霆化作數千激射的光矛,沿途所過之處,連空間夜被撕開開狹長的斷裂帶。
發起第三輪衝鋒的英雄們不等靠近那片星域,眾多發起衝鋒的身影消融在這恐怖的雷光中。
此刻,光輝的諸神被剝奪權柄,悍勇的巨靈和魔怪慘遭鎮壓,奮起的英雄也已敗北……
那麼,更弱者呢?
退縮嗎?
凡人的施法者和戰士們望向彼此,轟然大笑。
不!
連最強者都已失敗,這恰恰證明眼前邪惡更加強大!需要更多的力量為此而奮戰!
阿卡迪亞的弓箭手、斯巴達的強軍、赫密斯派的術士、厄琉息斯的教徒……一批又一批的孱弱身影加入這場慘烈的神戰,發起第四輪進攻。
“死!都去死!”
宙斯目眥欲裂,揮舞著兩柄雷光所化的長矛,橫掃四方。
雷霆所及之下,生命如同隕滅的彗星,成片從蒼銀色的天空墜落,被分解為純粹的靈子逸散。
但雅典的天馬騎士、科爾基斯的雙足飛龍大軍、色薩利的神血禁衛軍、底比斯神的酒神教徒……一個又一個的繼任者,義無反顧的填補上缺口,奮勇向前。
這是一次關乎命運的反抗,這一場奪回未來的戰爭!
誰也無法逃避,誰也無法置身事外。
而在接連不斷的衝鋒中,宙斯身上的雷光飛速黯淡,頭頂的星空也開始搖曳不定。
地上的諸神、巨靈和魔獸相繼感受到體內的那股壓製力正在減弱,同樣毫不猶豫地掙紮奮起,加入討伐暴君的陣列中。
燎原的星火之中,一束熾烈的劫焰衝天而起,卷席著狂暴的破滅之力,直奔向宙斯身前的【命運織機】。
休想!
宙斯的眸中泛起一片森然,蒼銀色的雙臂將浮動的星梭抓入手中,凜冽的雷光和體內積存的天命權能全麵爆發,
“天命·崩滅!”
金紅和蒼銀的兩股威光相撞,形成宛如新星爆炸的十字光帶。
“轟!”
所向披靡的神性光流席卷向四麵八方,星空如琉璃般碎開,一股股強勁的混沌亂流從漆黑的裂隙中噴湧而出。
蒼穹失陷,日月暗沉,群星隱沒。
諸神、巨靈、魔怪、英雄……一道道力竭的身影從混沌的天空中墜落,如飛散的流星般砸進希臘各地。
而那雷光所化的巨神雖然縮水為常人大小,但依舊巍然矗立在奧林匹斯山頂;星空雖然晦暗了許多,但操縱命運的織機仍舊在運轉。
矢誌不渝的戰士們想要重返戰場,卻因為天命神權的侵蝕和壓製,不被允許掙
紮,不被允許反抗,隻能卑微如螻蟻般癱倒在泥坑中。
他們已竭儘所能,他們已一敗塗地。
此時此刻,位於爆炸中心的奧林匹斯聖山已經麵目全非,僅剩的兩道身影在廢墟中遙相對峙。
宙斯俯瞰著場上孤立無援,連站都快站不穩的兒子,臉上滿是猙獰的冷笑:
“憑你也想取代戰本王?做夢!”
泰坦的詛咒如何?天命的預言又如何?
最後,他還是超越了一切,站在了命運的頂點!
洛恩擦了把嘴角溢出的金血,看著自己這位血脈上的父親認真糾正道:
“我不是想要你的王位,更沒興趣成為下一個你,我隻是想讓你死而已。”
聽到這大逆不道的宣言,宙斯怒極反笑:
“想殺我?好好好!那本王就先讓伱嘗嘗什麼才是真正的絕望!”
揮動的雷霆光矛掃向天空,織機上的一枚枚星梭墜落。
降臨的星梭於天空中分化出億億萬萬的光束,如同托起長長焰尾的流星群,劃開世界的表皮,將必滅的命運縫合進世界的血肉之中。
轟轟轟轟!
一個個光輝星體,墜落向希臘世界各處,掀起恐怖的爆炸,奏響末日的號角。
下一刻。
地表在燃燒。
世界在燃燒。
可以被稱為“文明”的事物,全部被踐踏、摧毀。
具有知性的存在,就是連隸屬都不被允許。
如光塵的無數星屑隨著爆炸擴散開來,沾染上這些物質的生命在痛苦中扭曲,在崩潰中自滅,最終化為純淨的靈子彙聚向奧林匹斯之上的神座,充當供養那位天命神王的養分。
甚至,不隻是生命,連非生命的存在也被一並抹除。
森林焚毀,海水沸騰,山脈崩塌,板塊裂解。
進而,洪水、風暴、地震、以太潮汐等等災害相繼降臨在希臘的各個角落。
整個世界在“天命”的驅使下,如同被點燃的柴薪,為意圖登臨至高神位的王焚儘一切,貢獻所有的光與熱。
奧林匹斯山上,宙斯舒展雙臂,迎接著從【天之孔】中傾瀉而下的靈性之光,神意在猙獰的大笑中瘋漲:
“天地為爐,萬物為薪!今日,本王的神業將在你們的殘渣和世界的灰燼中重生!”
“休想!”
洛恩咬牙暴喝,手中的造國之槍激射而出,穿過星幕,墜入蒼茫一片的大地。
瞬間,肆無忌憚衝刷地表,消融生命的混沌之潮仿佛遭遇了一堵銅牆鐵壁,猛地劇烈震蕩,鋪天蓋地的以太浪潮瞬間崩解潰散。
嗡!
與此同時,一株被金色火焰包裹的大棕櫚木衝破無儘的雷光的封鎖,長成萬丈的高度,九根包容萬象的光狀枝條生機勃勃地招展,將破碎的天空和裂解的大地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而伴隨著無數光紋的閃爍,一道道由大理石構築,銘刻著赫密斯文的玉色拱門,在希臘各處拔地而起。
和行將毀滅的世界相比,門內仿佛是另一種極端,綠草茵茵,流水潺潺,如同生命的樂園。
緊接著,一隻黃金大杯從雲端傾倒而下,向塵世淋灑甘美的神液。
——酒?
一個個在絕望中掙紮的身影嗅著那落在身上的濃香,或是茫然,或是追憶。
此刻,肅穆低沉的吟誦從天際傳來:
“這是神的殿,這是天的門,生者得以庇護,亡者得以福蔭!”
頓時,那些被神液淋灑的幸運兒化作一道道流光,逃離末日的泥潭,進入樹中安全的聖所。
牧者大人!是牧者大人在保護我們!
欣喜若狂的生者們走出廢墟,主動迎接天空飄墜的光雨,渴求獲得進入那片神國的資格。
天空中的金色大杯也毫無保留地傾倒下神液,將大門向世間萬物平等地敞開。
漸漸地,大地之上尚未被抹除的植物、動物、人類、魔怪、諸神化作億萬道流光,被一並吸納進那株巨樹支撐的國度之中。
“砰!”
雷光長矛橫掃,倉促架起烈焰魔劍的身影滑退百米,重重撞進了後方的山體中,搖曳的神性之火宛如風中殘燭。
“你自身都難保了,居然還想著為這些苟延殘喘的螻蟻續命?何等優柔,何等軟弱!真是一點都不像本王!”
宙斯審視著那碎石堆中的兒子,不屑冷哼。
“所以你這麼優秀,又得到了什麼?”洛恩拄劍起身,看著一片蒼茫破敗的世界,麵露譏諷,“連國民和疆土都沒有的王,和一頭野獸也差不了多少吧?”
宙斯不以為意,傲然開口:
“隻要本王笑到最後,重鑄神業,想要的一切就都會回來。無論你現在為他們做過些什麼,未來都毫無意義。因為這些弱者,這些螻蟻,注定隻會追隨強者,誰贏了他們跟誰!”
“哦?是嗎?”
看著這位自信滿滿的父神,洛恩臉上勾勒出玩味的笑容。
“你的子民們不錯,他們都追隨我。”
“…”
“你的兒女也不錯,他們都
敬重我。”
“……”
“哦,對了,你的老婆更不錯,她們都愛我……”
“——閉嘴!”
終於,在洛恩輕描淡寫的敘述下,忍無可忍的宙斯徹底破防,淒烈的雷光從體內噴湧而出,憤怒的咆哮響徹天際,
“死!本王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