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瀾強行收斂心神,很想問問對方為何噴香水、以及什麼牌子的香水可以持續這麼久。
但在那之前他身上的汗毛又是一炸……不知何時擺弄完智腦的男人已經放下手臂,深沉湖水般的眼早已重新打量起他來。
“在看什麼?”男人猝然問。
“沒……我在看你的傷。”盛瀾驟然變得理直氣壯。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需要怕這位先生的,“你腰上和手臂都受傷了,剛才我發現你時,為你做了緊急處理。”
說起來,他還是對方的救命恩人呢!
“……謝謝。”男人神色間出現一瞬的遲疑,倒沒有查看自己的傷,而是將自己半敞的衣衫簡單地扣上。
盛瀾:……
八塊腹肌沒得看了。
早知道就不提這事兒了!!
對麵的人再度開腔:“搜救局會派最近的巡航艦過來,看起來你應該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很多天,你之前都待在哪裡?”
他尾音儘量放輕。
但明顯還是例行詢問。
盛瀾指了指遠處:“基地。那裡有地下水,我身上有營養液,所以活了下來。”
男人:“好,等一會我送你回基地,你繼續在那裡等待救援。”
盛瀾:“?”
“按照最近的行星和航線,巡航艦會在四天以後抵達。”
盛瀾:竟然還要等四天?!!
他以為自己馬上就可以離開了呢……
糟,他忽略了星際飛船行使的速度。
格局小了。
清雋秀美的臉上登時蒙上一層重重的失落。
盛瀾側目看向說要送他回基地的男人:“我發送的位置是這附近,我們可以在你的飛船上等。”
他有點不舍得這架飛行器上的信號接收器。
不想對方卻聲音冷硬地說:“我不跟你們一起走。”
?
盛瀾在心裡又畫了個問號,男人已經將他的手電筒重新塞回到他手裡,之後就轉身去查看操控台的情況了。
鬱誠晏的昏迷並不是遭受到了外界的攻擊。
而是始於自身精神力暴走。
雖遭遇了宇宙射線和蟲族的雙重襲擊,但他所在的軍隊猶可以應對。
鬱誠晏選擇單獨行事的原因隻是因為他精神力即將暴走,必須脫離人群。
從十二歲覺醒sss+級精神力、成為“異種”開始,他幾乎每年都會精神力暴走一次。
每次暴走的持續時間長短不一,但這次發生得卻十分突然,距離上次精神力暴走僅僅才過去半年,且如今他的頭腦裡仍有鋸條拉扯一般的劇痛,這是精神力暴走的後遺症。
但也可能是下一次暴走的標誌。
於是很顯然,他應該快點離開這裡,也不能冒險讓平民與自己同行。
深紅色的眼眸沉靜地猶如一汪血潭,唯眼底劃過一絲嘲諷,又轉瞬即逝。
鬱誠晏視線平靜地掃過操控台。
看樣子他的暴走還為飛行器帶來了損傷。
黯紅的眸子眯了眯。
在盛瀾手電筒的光芒裡,男人先是嘗試去開主機,發現失敗後便又蹲下身,把手伸到操作台後麵摸著什麼東西。
也不知他做了什麼,操作台忽然亮起了燈光,緊接著半空中就彈出半片損傷的屏幕。
剛才著實也鼓搗了一通操作台的盛瀾:“啊。”
發出略微吃驚的囈語。
男人已經倏然起身,絲毫不介意隻有半片屏幕可以顯示文字,開始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地敲擊主控鍵盤。
對方銀色的短發在盛瀾手電筒的光芒下映出一片雪亮,長長的眼睫下耷,神色認真。
其實單憑長相來說,他看起來也不大。很像盛瀾原來世界的大學生,那也就是大概率還不到二十五歲。
是對方血氣四溢的幽黯紅眸,以及撲麵而來的凶悍成熟、自然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嫻熟氣息,給人感覺他們的年齡之間存在差距。
於是盛瀾也好奇了:“長官,您怎麼稱呼啊?”
在盛瀾的認知中,諸如人民警察的公職人員是不會為難和故意冷落群眾的。男人剛才盤問時克製的語氣就證明了這點。
“我姓鬱。”男人果然回答了。
雖然嗓音清冷,專注操作都沒有抬頭,但他還是禮貌地介紹了自己:“鬱誠晏。”
“鬱……”
喻玉禦毓豫鬱,哪個“yu”?
托媽媽是語言文學教授的福,盛瀾可以一下子想出至少五個“yu”姓。
“哦哦好的,yu長官。”盛瀾沒敢細問,對方明顯很忙的樣子。
“待在這裡。”
果然,他才剛剛這麼想,男人就忽然開口了。
聲音像湖水解凍、踏過碎冰時發出的聲音,特彆有磁性,但也特彆冷肅。
之後他快速越過盛瀾,動作快得幾乎是一道殘影。
盛瀾下意識追了兩步,循著那道影子看去,就見對方已經攀著飛行器差不多五米高的大門,又不知怎麼一用力,竟然一躍跳到了飛行器的棚頂。
盛瀾:???
“咚”的一聲輕響聲傳來,盛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這裡是廢星,周圍萬籟俱靜,他可能根本就聽不到這聲悶響。
也絲毫沒感覺到飛行器的晃動。
……不是,哥們屬猿猴的嗎?
不對。
“等等,你的傷!”
盛瀾下意識追了出去。
其實對方的傷勢真的很嚴重,盛瀾以前封閉訓練的時候在山上就見到過類似的炸傷,可能21世紀的科技不夠發達,那個受傷的山民後來沒救回來。
但現在,自己僅是為對方噴了點藥,對方便“生龍活虎”地去“攀岩”,就算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真的很發達,盛瀾也為對方不愛惜自己感覺到一絲憤怒。
再怎麼說,也是自己救回來的!
盛瀾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發現飛行器前端的探照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打開了。
對方看上去是在修理這架飛行器。
飛行器高至少七八米,盛瀾在下麵根本看不清其頂端的情況。
他又看了眼剛才鬱長官借由“飛”上棚頂的那道鐵門,真的,沒有五米至少也有四米五!
盛瀾對高度判定很敏銳,於是真心搞不懂對方究竟是怎麼輕而易舉攀上去的。還是帶傷。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聽“哐”的一聲巨響,飛行器方才卡住的門已經應聲滑落,頃刻間大門緊閉。
……啊,這麼快就修好了嗎?
可、可以起飛離開了??
盛瀾猛地想起對方說要送自己回基地等救援、他不跟自己一起走的話。
或許對方還有什麼任務需要完成。他的確沒辦法在這裡等四天,然後跟自己一起離開。
盛瀾想。
但這一刻,盛瀾的情緒卻奇怪的開始崩潰了。
他一直都是個很樂觀的人,可是雙腿殘廢的那三年,盛瀾已經久不同父母兄長以外的人交流。
從前。他怎麼說也是世界賽場上備受矚目的新星。
即便坐輪椅後從未表現過失意、更多的都是他在安慰自己的家人,但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那種落差,那種深深的絕望和崩潰。
盛瀾開始害怕見外人,也不敢去看彆人看自己的眼神。
那三年的時光,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跟陌生人談話和溝通,哪怕獲得新生後、麵對係統時也是如此。
現在……亦是如此。
即便在荒漠裡獨行了五十多天,很渴望能有個人陪自己說說話了……
但對方明顯沒空搭理自己。
算了,他要走就走吧。
盛瀾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
身體也是他自己的,他都不嫌疼,自己著急個什麼勁兒,盛瀾有些氣鼓鼓地想。
……淡淡的水蜜桃味兒又蔓延開來。
盛瀾不排斥這個味道,可每次聞到都會倍感煩躁。
可惡,究竟是哪裡來的氣味,他明明沒有噴過香水!
盛瀾繼續自暴自棄,將頭埋在自己堅硬硌人的膝蓋上,假裝自己是朵生長在沙漠的小蘑菇。
就是如此潮濕陰暗!
鬱誠晏兩下從飛行器頂端躥下,門禁自動識彆他後倏地敞開大門。
但抬步進門之前,高挑的身形又驟然一頓。
鬱誠晏回身,但見黑暗沙漠裡,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片瘦瘦小小、蘑菇一樣的小黑影。
鬱誠晏:?
認出那是什麼,鬱誠晏走了過去,聲音嚴肅中透著極大的費解:“你……把自己關在外麵了?”
他明明叫他不要出來的。
盛瀾:“……”
盛瀾應聲抬頭。
黑發黑眸的精致模樣,因為抱膝的動作更添幾分乖巧。
在飛船艙體餘光的映射下,男生眼底的小淚痣分明閃爍。
鬱誠晏直接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