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2 / 2)

麵具型人格 夂槿 11282 字 5個月前

乍一看去,仿佛男人隻是睡著了,有人還貼心給他蓋了件外套一樣。

季凜戴上白手套,伸手將外套輕輕揭開,這才看到,外套的內裡,以及男人身上的白t恤,都早已經被血浸透了。

然而,奇怪的是,男人身上明明血跡斑斑,地板上卻連一滴血都沒有看到,反而乾淨異常。

這看起來著實是很奇怪的畫麵,就好像在一幅再普通不過的生活畫裡,突兀插入了一個恐怖元素一樣。

季凜遲疑了一下,出聲問道:“不是第一現場?”

“就是第一現場,”剛剛給他遞鞋套的警察走上前,回答道,“已經初步檢查過了,屍體身上沒有拖拽痕跡,且地板魯米諾有反應,從血量和血跡形態來看,能基本排除屍體轉移的情況。”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唐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般清理現場和轉移屍體往往是同時存在的,可現在這裡明明就是第一現場,屍體也沒被挪走,還非要把地上血跡都清理乾淨,這不是畫蛇添足嗎?”

季凜視線依然落在屍體身上,點頭讚同道:“確實有些奇怪。”

“而且這現場也太特麼乾淨了!”唐初煩躁道,“沒有指紋,沒有腳印,有效線索基本全被處理掉了。”

“那倒不是,”季凜搖了搖頭,淡聲道,“乾淨本身,就是最大的線索之一。”

唐初瞪大了眼睛,奇道:“這話怎麼說?”

季凜終於將目光從屍體身上移開,轉到了唐初臉上。

“試想一下,”他的嗓音依然低醇溫和,語氣甚至有種循循善誘般的蠱惑意味,“如果是你,失手殺死了一個人,你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

唐初毫不猶豫道:“報警,自首!”

季凜唇角弧度僵了非常短暫的一秒,大概是被唐副支隊的一身正氣震撼到了,不過很快,他就改口道:“那你再想一想,如果換作任何一個普通人,失手殺了人,除去報警自首之外,更可能怎麼做?”

唐初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坦誠回答:“會被嚇到,很害怕被發現,所以本能就會立刻逃跑。”

“沒錯,”季凜點了頭,又傳授知識般繼續道,“但現在這個凶手不一樣,他不僅沒留下指紋和腳印,殺完人後,還非但沒有立刻逃跑,反而反其道而行之,留下來,認真仔細將現場都清理乾淨了,這說明什麼?”

唐初被點通了,眼睛一亮,一臉明悟的神情,“我get了!說明他根本不害怕,他對受害人的死毫不意外...所以,這是場早就計劃好,有預謀的犯罪!”

“還不止這樣,”季凜的視線又重新轉回了屍體身上,語氣很輕,說出來的話卻很有份量,“如果人的本能是逃跑,那麼違背本能還要做的事情,就必然是有更加強烈的內在驅動力的。比如說,凶手可能有嚴重的潔癖,或是強大的心理素質,亦或者說,某種不得不如此的心理信念,隻有這樣,才能夠支撐他在殺人之後,依然能夠與屍體共處一室,做完清潔工作,而毫不畏懼。”

話音落下,季凜伸出手,修長手指將屍體的頭輕輕托了起來。

認真端詳。

看著季凜這副模樣,唐初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饒是他和季凜已經搭檔多年,見他出過無數次現場,但每每還是會被季凜觀察屍體時候的狀態驚到。

在唐初的記憶裡,季凜從第一次出現場至今,就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淡然的,溫和的,無論麵對多麼凶狠慘烈的情景,或是死狀多麼可怖的屍體,季凜的表情都能巋然不動。

甚至極偶爾的時候,唐初會覺得,季凜看屍體,就好像在看一尊藝術品一樣,那眼神溫和得甚至堪稱欣賞。

可怎麼會有人欣賞這種場景?

唐初甩了甩頭,打消了腦海中莫名其妙的古怪想法。

季凜端詳半晌,沒有說話,又原封不動將屍體的腦袋托著安放回了原位。

唐初按捺不住問他:“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

“是有些想法,”季凜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指尖,緩緩劃過屍體背後的傷口,動作溫柔,好似品味,“不過暫時還不太確定,等解剖結果出來了再看。”

聽他這麼說,唐初便也不再多問,隻說:“那屍體就先讓帶走了?受害人家屬估計已經等在局裡了。”

季凜點了點頭,終於收回了手。

唐初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兩個人,把屍體抬走!”

喊完,他又轉回頭來看向季凜,征求他的意見:“既然是有預謀的作案,又是在這麼一個受害者非常熟悉的環境裡,那就考慮熟人作案可能性大,還是先從社會關係方麵入手?”

季凜“嗯”了一聲,又補充道:“重點排查校內熟人,或者至少是經常會來學校找死者的,因為這個環境,應該不止是死者熟悉,凶手同樣也不會陌生,畢竟,心理舒適區對絕大部分犯罪嫌疑人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

唐初豎了豎拇指,轉身朝外走,想起什麼,又一拍腦門,轉頭道:“忘了跟你說了,局裡已經有一個在接受問話的了,萬法醫初步推測的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天晚上八點到十一點,局裡那個在六點左右和死者打過電話,那是死者生前,打出的最後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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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很多遍了,”問詢室內,聞冬極罕見地皺著眉頭,語氣不耐,“我昨晚七點半到的畫皮酒吧,中途沒有出去過,離開的準確時間確實記不得了,因為我當時喝醉了,但這都是很好證明的東西,你們為什麼不去看酒吧監控,反而要在這裡一遍遍質問我?”

如果是熟悉聞冬的人,一定會對他現在的狀態感到驚奇。

他頭發未經打理,略顯淩亂,一側的發梢還略微向外翹著,身上的淡藍色襯衣布滿褶皺,還能聞到香水與煙酒混雜的味道,一看就是一夜沒換過。

當然,事實也確實如此。

聞冬隻覺得自己要麼是酒還沒醒,要麼就是正在經曆魔幻現實。

托昨晚酒精的福,他到現在還覺得頭痛欲裂,而對昨天晚上的記憶,確確實實隻停留在了,那個一身草木氣息的男人身邊。

他記得自己畫了那個男人的一隻手,還夾著一支畫筆。

確實很好看,賞心悅目。

可記憶到這裡就像被人按了暫停鍵,戛然而止。

他完全不記得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他又是怎麼回得家...

等再有記憶,就已經是今天早上了。

他被一陣急促又猛烈的敲門聲吵醒。

再之後,就不由分說,被請來了這裡。

可到現在,聞冬還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坐在這裡,隻是被翻來覆去問了一百八十遍:“你昨天晚上八點到十一點在哪裡?”

這換作任何一個人,大概都很難再有好臉色。

如果聞冬是在正常狀態下,他大概還能維持住表麵的禮貌與體麵。

可他現在不僅頭痛得厲害,還非常不巧的,被種種亂七八糟的味道包圍。

聞冬早已經發現了,自己這項有異於常人的,姑且算是能力的東西,它每天非常固定隻有一個小時,卻又非常不固定地,讓人完全摸不出規律地,可以隨意發生在一天當中的任何一個小時。

比如昨天,就是晚上的九點半到十點半。

而今天,距離昨晚的時間明明沒過去多久,卻從早上七點就又開始了。

當然,鬱悶的不隻是聞冬一個人,在他對麵詢問的小警察同樣也很鬱悶,“如果監控有用,我當然也想去看監控!”

房間內火-藥的味道越來越濃,小警察的煩悶情緒並不作偽,聞冬隱隱明白過來了,大概是昨晚那家酒吧的監控,不靠譜...

一想起酒吧,聞冬就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個一身草木氣息的男人。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推測,男人的職業好像正巧和警察相關...

那麼,男人會不會和這裡的警察認識?能不能給他作證?

正這樣想著,聞冬的鼻間,就突然又嗅到了那股,讓他沉醉不已的草木香氣。

聞冬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但那氣息卻變得越來越濃鬱,好像離他越來越近,要將他牢牢環繞...

聞冬猛地向問詢室外看去,雖在意料之中,但在真切看見那道熟悉身影的刹那,聞冬還是克製不住地,感到欣喜萬分。

奇跡般地,他整個人都在瞬間被安撫了下來,又恢複了慣有的禮貌與體麵,之後,聞冬毫不猶豫,蔥白手指隔空點了點男人,眉梢微挑嗓音清透:“這位先生可以給我作證,我們昨晚在酒吧見過的。”

他話音剛落,對麵的小警察還沒來及有所反應,一麵玻璃相隔的問詢室外,就像是突然間感知到了什麼一般,季凜驀地轉過頭來。

像是回憶片刻後,他走上前,打開了問詢室的門,低頭望向聞冬,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溫聲道:“哦,你就是昨晚睡我身上的那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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