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國保的基建隊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當初建場的時候,因為要搶時間,領導就給過他特權,讓他自己挑選基建隊員。
而許國保挑選隊員的準則很簡單,隻要跟自己對脾氣,不管家庭成分,不管男女老少,都能進基建隊。而跟他不對脾氣的,即便已經進了基建隊,許國保也有權利把他趕走。
後來基建任務越來越重,許國保在各地挑選臨時工的時候也是遵循這一準則,合適的可以留下長乾,不合適的立馬趕走。
所以現在的基建隊員都是一些踏實肯乾又沒啥心計的人,也正因為如此,許國保的基建隊在場裡威望很高,很多時候,革委會主任郭常林都要看一看許國保的臉色。
現在基建隊有很多臨時工,還有不少就是一二三隊的人,他們隻知道高遠受傷住院了,並不知道高遠通過考試進修理廠的事。
聽見許國保的聲音,這些人隻是簡短地打了聲招呼便不再理會,在他們看來,高遠不過就是利用自己受傷得了些好處,而高遠還是以前那個喜歡酗酒賭博的小混混。
高遠走到許國保近前,笑道:“隊長,我去修理廠報道。”
這話聲音不大,但立馬吸引過來一群人的注意力。
“不急,去了修理廠不也是在我手底下乾活兒嗎,見到我就算你報道啦。高遠,從今往後你就是基建隊正式隊員啦,好好乾,有機會的話,我把你轉到場裡來。”
領導嘛,沒幾個不畫大餅的,不過高遠並不在意,一個農場編製,或者說城鎮戶口,熟知曆史進展的高遠真的不在乎。
不過表麵裝裝樣子還是要的,不管怎樣,許國保人還不錯,跟著他應該不會吃什麼大虧。
“我記住了隊長,您放心,我肯定好好乾。”
兩人說話的同時,工人們悄悄議論開了,他們怎麼都想不到高遠受個傷竟然能直接進修理廠,修理廠啊,工資又高又不用日曬雨淋,那就相當於坐辦公室啦。
於是儘管都是些沒什麼心眼的人,也忍不住對高遠一陣羨慕嫉妒恨。
沒多大一會兒,喇叭停了,許國保便開始安排今天的工作。工作分配下去後,許國保提上自己的自行車,和高遠一起往場部方向走。
回場部有一大段上坡,兩人輪換著又推又騎,抵達修理廠時,修理廠才剛剛開門。
修理廠劃給許國保的地盤不包括辦公室,隻有三張自己用廢木頭做的長條板凳,高遠看見上麵搭著一些滿是油漬的衣服,估摸著是午休時用的。
此時基建隊的人還沒到,許國保給高遠指了一下地盤範圍後便帶著他朝宿舍樓走去。
修理廠的宿舍樓就在廠裡麵,是一長條平房,這時正是起床的時間,人們紛紛從屋子裡鑽出來,去當頭的澡堂洗漱。
許國保帶領高遠走進其中一間,進門一看,高遠看見裡麵擺著六張床,空著兩張。
宿舍裡倒是挺整潔,就是有一股非常複雜的味道。
“就這兩張床,你自己選一張。”
高遠沒怎麼考慮,直接走向右邊那張,把被褥扔在上麵。
放下行李後,許國保看了看手表,一拍高遠的肩膀說道:“老劉他們應該到了,走,我帶你跟他們認識認識。”
回到修理廠,人已經多了起來,正如許國保所說,剛才還空著的板凳,現在已經有三個人坐在上麵。
“老劉,來,我把你三徒弟帶來了,讓老大老二過來認識認識。”
老劉比許國保大了十多歲,以前在鋼廠乾過活兒,上山之後就被許國保弄進修理廠。
除了老劉,基建隊在修理廠還有兩個人,一個叫李國誌,跟許國保年紀差不多,另一個叫黃偉,今年剛滿二十。
老劉跟李國誌都比高遠大,資曆更不用說,在這個非常講資曆的社會,在一些資曆非常老的工人麵前,場長都得裝作客客氣氣的樣子。
在老劉看來,甭管高遠的本事多大,進了修理廠他就是學徒,既然是學徒,那就必須從最基本的開始學起。什麼焊工車工、鉗工電工,要是掄不起十斤大錘、掌不住兩米鋼釺,在基建隊就啥都不是。
所以雖然老劉和李國誌跟高遠打了招呼,但兩人的臉色和語氣都很冷淡。
黃偉卻不一樣,他雖然是場部職工子弟,但也是去年年底才進修理廠的,跟高遠一樣,老劉和李國誌一樣看不上他。而因為黃偉是基建隊的人,修理廠的其他人也看不上他,所以黃偉在修理廠基本上沒朋友。
現在高遠來了,黃偉總算遇到一個跟自己相同處境的人,所以他對高遠就要熱情很多。
互相認識之後,許國保說道:“行吧,高遠,以後就踏踏實實在這裡乾,有什麼不懂的,直接找老劉。”
說完正準備走,許國保忽然看見停在廠門口的兩輛拖拉機,他又回過頭,正色對老劉說道:“老劉,我估計這個月底之前東山三隊就能打通,到時候就得上機器了,你得趕在路打通之前把這兩台拖拉機準備好,不能耽誤進度。”
老劉大手一揮,示意許國保趕緊走,“放心吧,保準給你弄好。”
許國保剛走,黃偉就圍了上來,而老劉和李國誌則一聲不吭回到板凳上抽著煙笑談起來,絲毫沒有搭理高遠的意思。
黃偉明明比高遠小,卻裝成一副老成的樣子,“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呢,你得叫我一聲師哥,不過你年紀比我大,咱就不講究那些個啦,往後你就叫我偉子,有啥不懂的,直管問我。”
高遠見老劉兩人沒理會自己的意思,也就不打算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他四下打量一番後問道:“我還真有個問題,咱這兒平時都乾些啥啊。”
這個問題似乎正中黃偉心意,他滿意地笑了笑,隨後背上雙手,在那個用鐵櫃子圍起來的隻有二十多平米的地盤上轉了一圈,“哎呀,咱們這兒的活說不重也不重,說重呢也挺重。”說著話,他指向角落裡一堆鋤頭鋼釺,“看見那些沒有,初來的主要就是修修那些東西,等你修到手上有個準兒了,就能乾高級一點兒的活兒。”
這個時候高遠才明白過來,基建隊現在還是純體力勞動,所有的工作都是工人們用鋤頭、鋼釺等非常原始的工具完成的,就連打炮眼也是工人們用大錘和鋼釺一錘子一錘子掄出來的。
唯一有點兒技術含量的工具就是那兩台拖拉機,但是顯然,自己還不夠格去修拖拉機。
所以說是修理廠,可其實基建隊這邊的活兒完全沒法兒跟真正修理廠那邊的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