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白終於站了起來,伸手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油燈,在鬼影再度襲來之前果斷將其打開,果然,房間內的鬼影在被燈光照射後發出一聲慘叫,連連退後到黑暗中。
他觀察了一下油燈的照亮範圍,和彈幕說的一樣,確實有限。
而唐墨白的麻痹藥粉劑量並沒有那麼多,所以選擇從始至終隻有一個……
唐墨白走向了德維爾,德維爾抬眼看向他,神色從始至終都沒有過變化,除了唐墨白靠近的時候,他沒有主動發起過攻擊,卻也對如今背叛的場麵好似司空見慣。
黑暗是一如既往的,背叛是習以為常的,隻要活著,就有兩件事無法避免,即戰鬥和死亡。
這裡是人性的垃圾場,所有廢棄品的歸屬地,要在這裡找良心,比找到鑽石都難。
鬼影被油燈隔開,但仍舊藏在陰影裡蠢蠢欲動,但這一次不是針對唐墨白,他們無法突破燈光的庇護,隻能去找另一個倒黴蛋。
但就在鬼影即將撲過來前一秒,唐墨白大步流星朝德維爾走去。
德維爾默默鼓起了肌肉,試圖喚醒還能動的反應神經,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他抬頭看一眼,發現唐墨白丟掉了身上僅剩的槍和藥丸。
他咬住油燈上麵的鐵絲,張開了雙臂,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攻擊性,然後盯著德維爾的雙眼慢慢靠近,嘴上含糊地說:“隻能照亮一個人的範圍,但你的身高可比我高得多。”
彈幕說過,油燈隻能供一個人使用。
但話又說回來。
這是彈幕說的,而他們說的話從頭到尾都帶著強烈的引導和惡意傾向,黑袍人從來沒說過。
在進入房間前,他們隻宣布兩樣規則:1、兩個人一間房。2、晚上不能出房間。
可沒說過不能兩個人一起用一盞燈。
而之前唐墨白也思考過,每個人體型各異,如果這個房間的真正考驗是兩個人爭奪一盞燈的話,要怎麼控製在剛好能一個人使用的程度?根據每個人的體型調節嗎?
而在真正打開燈後,唐墨白確信了自己的猜測,德維爾比他還要高一個頭,而且體型更壯,而燈的照亮範圍肯定是超過這個體型的,但確實範圍不大,而且越是邊緣的地方光線越弱,在緊張、焦慮等危急情況,人很容易忽視這一點。
如果再加上彈幕的添油加醋,那麼人在恐懼下能做的的選擇可見一斑。
這個房間裡有兩種鬼,真的鬼,和人心的鬼。
唐墨白叼著油燈靠近:“我們得貼的很緊,但是放鬆好嗎,我沒有任何傷害你的手段了。”
油燈的光晃了一下德維爾的眼睛,他很久沒有在仰視的角度注視這個光亮了,恍惚間以為看見了記憶裡的……什麼來著?
唐墨白緊盯著德維爾的舉動,還好,麻藥應該還在起效果。
自相殘殺這個選項,唐墨白想過無數次,而合作雙贏的辦法,隻想過一次。
但他還是嘗試了,因為在不嘗試完所有辦法之前,他沒法心安理得對同類下手,哪怕這個辦法也沒有效果,起碼他試過了。
周邊陰影裡的鬼影還在蠢蠢欲動,唐墨白不敢耽擱,叼著油燈慢慢把自己蜷縮進德維爾的懷裡。
就如他所說的,油燈的範圍很小,他們得抱得很緊。
唐墨白的腦袋就貼在德維爾的胸膛上,幾乎能聽見裡麵的心跳,與此同時他垂著頭,露出了致命的脖頸,隻要德維爾一低下頭就能咬破奔湧生命和鮮血的大動脈。
暖的、亮的。
德維爾絞儘腦汁,在思考記憶裡和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詞語相近的事物,但紛雜的思緒令他幾乎無法做任何思考,最後隻冒出來一個單詞。
是太陽。
在少數記起來的碎片,他記得翻牆,草坪,和午後,有陽光穿透了樹葉,落下斑駁的光暈。
他躺在那裡,是一天裡唯一快樂的時光。
嗯。
德維爾放鬆了全身的肌肉,仍由唐墨白抱著,心想:是太陽。
鬼影不甘心地試圖靠近,卻被油燈的光芒逼退,蜷縮在黑暗裡,虎視眈眈在黑暗裡蠢蠢欲動,等著可以趁虛而入的空隙。
外麵的哀嚎聲連綿不絕,提前打開油燈的,中途受不了背刺隊友的,被鬼影吞沒的,尖利怒罵,猶如地獄深處傳來的悲鳴。
唐墨白耳朵抖了一下,愈發蜷縮在德維爾懷裡,恨不得貼的緊一點,再緊一點,好在他看起來不修邊幅,但奇怪的是體溫卻很低,連帶味道也沒有想象中的大,更多是一種奇怪的鐵鏽味,像是血乾枯後的味道。
唐墨白這個時候根本顧不得什麼羞恥,什麼細思恐極,恨不得整個人成為德維爾的影子,把兩個人當成一個人,這樣他們都不必通過廝殺的方式活到明天。
於是整個臉都埋在德維爾胸口,肌肉放鬆下來又軟又彈,有力的心跳在耳邊一下又一下,無端讓人感到安心。
他迷迷糊糊地想,這算是學姐學長們偶爾開玩笑的,洗麵奶嗎?
一個男人的胸肌是怎麼練那麼大的?狠狠羨慕住。
他胡思亂想著,還要注意鬼影的動靜,時不時又緊盯著油燈照亮的範圍,好在和他預想的一樣,這並非那麼精準地隻能允許一個人活下去,它還是有漏洞的,隻要房間內兩個人能摒棄猜疑,放心把弱點交到對方手裡。
當然,也可能其他人根本沒有想過有這種可能。
畢竟這麼做可沒有半點好處,現在活下來,明天就會成為角鬥場上的敵人。
誰會蠢到,冒著死亡的風險和一個陌生人推心置腹,然後又在明天成為廝殺的死敵?
聽著耳邊的心跳,不知為何一陣困倦襲上心頭。
唐墨白努力抑製住這種衝動,但可能是之前他也吸入了這種藥粉的原因,理智很快被拉入黑色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