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重測田畝,清退非法侵占,追繳曆年積欠,方能正本清源。"
孫傳庭強抑心潮,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善哉斯言,卿果為智者。
然朕不信,寰宇之內,獨卿一人識得此中奧秘!"
"陛下,此舉若行,恐風波驟起,四海不寧。"
"四海已沸,何懼再添一薪!"
崇禎霍然起身,聲如洪鐘,震徹殿宇。
古來王朝興衰,皆係於土地之爭,而龍椅之上,多為既得利益之舵手,鮮有帝王願為蒼生立命。
然今上異於往昔,身負後世之智,深知破而後立之真諦。
孫傳庭聞言,雖被崇禎威嚴所懾,心間卻湧動起前所未有的激昂。
多年沉浮,今朝或可撥雲見日,柳暗花明又一村。
"朕意已決,擢卿為京營提督,徹查虛餉貪腐,整肅軍紀,還我大明鐵騎之雄風!"
崇禎轉身,凝視著壁上疆域圖,語調深沉而堅定,仿佛已預見山河重整之日。
"陛下聖明,臣乃文弱書生,何德何能擔此千斤重擔?懇請陛下深思熟慮,莫讓微臣誤了國事!"
孫傳庭話音未落,已匍匐在地,雙手作揖,姿態謙卑至極。
京營,國之利劍,京城之盾,曆朝曆代皆由功勳卓著、與國同脈的貴族將領鎮守,猶如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而今,聖上竟欲將此等重任托付於臣這籍籍無名之輩,實乃令臣受寵若驚,瞠目結舌。
更令人驚愕者,乃崇禎皇上的後續言辭,宛若晴天霹靂,直擊心扉。
"朕聞卿十年來,矢誌不渝,埋首於兵法典籍之間,戚繼光之《紀效新書》想必已爛熟於心?"
言罷,龍袍輕拂,崇禎穩坐禦案之旁,威嚴自生。
"臣……臣雖偶有涉獵兵法,卻終歸紙上談兵,未有實戰之曆練,恐難當大任,望陛下收回成命!"
孫傳庭心中波濤洶湧,自遠離朝堂,歸隱田園,以筆為劍,意圖力挽狂瀾於既倒,卻不料此番隱秘研習,竟為聖上所洞悉。
念及此,孫傳庭不禁暗自揣測,莫非廠衛之製,雖名存實亡,實則暗流湧動,監視四方?
否則,何以家中閉門造車之舉,竟能傳入天子之耳?一時之間,孫傳庭心緒難平,既感皇恩浩蕩,又懼伴君如伴虎,前路茫茫,吉凶未卜。
朕心獨斷,卿勿再辭,朕之重任,非卿莫屬,唯望卿能鞠躬儘瘁,餘者朕自當之,語含金石之音,儘顯不容置疑之威嚴,眸光閃爍,對孫傳庭之賞識溢於言表,猶如伯樂相馬,一見傾心。
孫傳庭聞之,心海翻湧,驚異於龍椅之上非凡氣度,更感懷這份厚重如山的信任,恰似高山流水遇知音,世間難得幾回聞,而此知音,竟是九五至尊,何其幸哉!
"臣孫傳庭,誓以血肉之軀,效犬馬之勞,竭儘所能,以報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若有差池,萬死不辭,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其言擲地有聲,麵若紅霞,激情澎湃,猶如烈火燎原,壯誌淩雲。
歲月如梭,回首往昔,唯科舉折桂之日,方能與之媲美,仿佛歲月長河中沉睡的熱血,此刻被一語驚醒,洶湧澎湃,奔騰不息。
崇禎笑靨如花,言"孫卿過謙,朕非輕生之人,何言生死?來,共赴京營,一睹我大明兒郎之風采,朕久居深宮,亦向往鐵騎縱橫之豪邁!"
其語含期待,對未知世界充滿好奇與向往。
孫傳庭聞言,心中百感交集,崇禎那句"豈能讓你輕易言敗",
既似春風化雨之慰藉,又似策馬揚鞭之激勵,其意深遠,令人難以捉摸,是彆有用心,還是笑談間流露的真情?
……
西山腳下,距皇城不過二十裡之遙,隱匿著大明昔日榮耀之師——京營勁旅,其名響徹雲霄,譽為帝國之盾。
京營,集五軍營之勇、三千營之銳、神機營之智於一體,昔日成祖盛世,七十二衛雄兵如林,浩浩蕩蕩逾三十萬眾,氣勢磅礴。
然土木堡之變,猶如晴天霹靂,京營精銳一朝散儘,風華不再。
朝廷自此倚重邊關鐵騎與募兵之製,歲月流轉,昔日繁華營盤,出征勇士之外,僅餘五萬餘老弱殘兵,暗流湧動,實力難掩。
即便如此,曆經兩百多載春秋更迭,此地竟奇跡般地蛻變為一隅繁華小鎮,酒旗招展,店鋪比肩,市井生活煙火氣十足。
街巷間,偶見三兩士兵,或結伴而行,或巡邏守望,為這寧靜小鎮平添幾分鐵血與柔情,恰似曆史長河中的一抹亮色,訴說著不朽的軍魂與變遷的故事。
崇禎端坐於龍輦之內,窗簾輕撩,眸光流轉,沉默如金,伴行的王承恩與孫傳庭,窺其麵色陰沉,皆噤若寒蟬,唯恐驚擾聖意。
隨行車輛連綿不絕,十數駕並驅,然人數精簡,儘為錦衣衛之虎賁之士,雄姿英發,氣宇軒昂。
此行因事起倉促,崇禎僅率精兵簡從,深諳京畿重地,又有錦衣衛鐵衛數百,銅牆鐵壁,自恃無虞。
赴京營之途,崇禎有意隱匿行蹤,內閣朝臣不知,五軍都督府亦被蒙在鼓裡,意在微服私訪,一窺京畿屏障之軍,平素風貌究竟如何。
時至辰初,浩浩蕩蕩的車隊方至西山大營,未料營門之前,數名京營甲士橫戟當道,如臨大敵,更添幾分神秘與緊迫。
未及錦衣衛交涉片語,王承恩輕展一枚令牌,指尖微揚,指向崇禎禦輦,刹那間,一眾甲士神色惶恐,猶如驚弓之鳥,紛紛跪伏於地,儘顯敬畏之色。
崇禎龍顏不展,一語不發,隻以手勢引領車隊,如蛟龍入水般徑直穿營而過,留下一片愕然。
營內景象,宛如市井喧囂,帳篷之內,鼾聲四起,夢回溫柔鄉;帳篷之外,牌局正酣,笑聲與吆喝交織成趣;更有衣衫襤褸之卒,於水畔浣衣,勤勉中透著一絲落魄。
三兩士兵,好奇駐足,目光緊隨崇禎車隊,心中暗自揣度,來者非富即貴,即便不明身份,但見隨行之大漢將軍,氣勢如虹,料想定是權傾一時之宦官,或是更為顯赫之皇室貴胄,一時之間,營中風雲暗湧,人心浮動。
"彭城伯張光祖,此刻何方逍遙?"
王承恩瞥見崇禎帝眼中怒火中燒,下車後神色嚴峻,猶如寒霜覆麵,對這軍營之亂象嗤之以鼻,即便是他這等老練之人亦難掩不悅。
公公,伯爺似去遊神仙居矣。"
一京營精銳,機靈跪稟,聲音細若蚊蚋。
非是他膽識過人,實則是車內那位龍顏震怒,令人膽寒,而眼前這位蟒袍加身、威嚴赫赫的公公已足駭人聽聞,車內所坐,非天子莫屬,誰敢怠慢?
"軍中何人尚可持舵?速遣人傳訊彭城伯,限兩刻之內,若朕不見其麵,便教他提頭以謝天下!"
崇禎之言,擲地有聲,儘顯帝王威嚴,修辭手法之中,蘊含無儘緊迫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