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道了聲好,往後撤開十步。
李羨魚也開始倒數:“十,九,八……”
她很快數完,估摸著,往最後看見臨淵的地方邁開一步。
她並不是第一次玩藏貓,蒙上眼後,略微提裙小跑幾步,倒也不至於摔倒。
臨淵便也沒有上前,隻是立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等她。
若她走到近前,便側身避開。
他的身法素來極好,躲十數人的圍攻亦不在話下,更勿論是一蒙著雙眼的纖柔少女。
李羨魚試了十幾次,發覺怎樣都捉不到他。
有時候明明覺得金鈴聲近在耳畔了,可是等她略走近些,便又會倏然變得很遠。
估摸著,一刻鐘的時辰就要過去,李羨魚有些著急,步履也快了些。
冷不防地,她一腳踏上自己的裙裾,身子一個不穩,往前傾去。
李羨魚驚呼出聲,伸手本能地想扶住身旁的物件。
可方才玩藏貓的時候,方圓數十步被他們清理得乾乾淨淨,連朵絹花都沒能留下。
她扶了個空,身子更快地往地上倒去。
立在她三步外的少年皺眉,立時展開身形,在她倒在地麵上之前趕至她身前,伸手便想將人扶起。
可少女的身量這般纖細,柔弱得像是初生的花枝,一觸既折。渾身上下,竟沒有能供他使力的地方。
倉促之間,他握住她臂彎間垂落的披帛。
絲質的披帛柔軟光滑,他一使力,便將月白色的披帛連帶著李羨魚一同拉向他,使她更快地往地上摔去。
勢不可回。
隨著一聲悶響,李羨魚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摔在地上了,地麵又不平坦,又那般地硬,磕得她身上隱隱作痛。
她支撐著想起身,手腕卻驟然被人握住,身下傳來少年低啞的嗓音:“彆動!”
李羨魚一愣,略微偏首,腦後係著的帕子隨之一鬆,無聲墜下。
短暫的朦朧後,李羨魚看清了眼前的光景。
臨淵倒在地上,一手護著她的後腦,一手握著她剛剛想撐‘地’的手腕,薄唇緊抿,黑眸沉沉。
而她倒在臨淵身上。
李羨魚腦海裡‘嗡’地一響,手忙腳亂地想要起身。
而臨淵的動作比她更快。
兩人配合的並不好。
李羨魚的鼻尖撞上他堅硬的胸膛,撞得生疼。
而臨淵的手臂也被李羨魚垂落的披帛層層纏裹住,一時竟掙脫不開。
兩人對上視線。
李羨魚的臉頰通紅,而少年的耳緣處亦微染緋意。
他咬牙,伸手便想將纏繞住他的披帛扯斷。
李羨魚驚呼:“你彆亂扯。你,你要扯到我的衣袖了。”
臨淵的動作僵住。
“我,我自己來。”李羨魚滾燙著臉,強忍著窘迫低下頭去,伸手去解纏繞在兩人之間的披帛。
這一解,便牽動少年的手臂,腕間金鈴清脆作響。
李羨魚臉頰更燙,腦中空空,連帶著原本靈巧的手指也笨拙起來。一道披帛,解了好幾次,才終於解開。
而在披帛墜地的那一刻,少年便像是從網裡逃出的銀魚,立時從地上彈起身來。
金鈴又是一響,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梁後。
李羨魚紅透了臉,始終沒好意思再喚他。
隻在金鈴聲裡悄悄理了理身上紊亂的披帛,努力裝作這件事並未發生過。
*
兩人從午膳時分一直安靜到窗外明月初升。便連中間的兩頓膳食,都沒同在一張案幾上用。
李羨魚麵上的熱度似是沒褪下來過,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一大堆念頭海潮般湧來湧去,像是要將她湮沒。
她想——
這算是占人家便宜吧。
在話本子裡,這樣占了人家便宜的,可是要負責的。
可是,她又不是男子,不能娶臨淵。即便是嫁給他,也是不行的。滿朝文武,她的父皇,她今日見過的皇叔,都不會答應。
那她這樣,豈不是便成了話本子裡的登徒子?
正當她胡亂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東西的時候,倚坐在梁上的少年心緒同樣紊亂。
他素來不喜旁人接近,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猝不及防地撲倒在地上。
他應當厭惡才對,即便是因此動了殺心,他亦絕不意外。
可少女的身子是這樣的輕,她的身上又是那樣的軟,像是一朵被春風從枝頭吹落的木芙蓉花,輕輕柔柔地落在他身上。
柔軟,纖細,淡香宜人。
令人甚至都不敢用力收攏指尖。
這是從他有記憶以來,從未有過的感受。
少年心緒煩亂,眉心緊蹙。
而此刻,紅帳垂落處,還傳來禍首輕細的語聲:“臨淵,你,你要不下來吧。我和你道歉。”
臨淵薄唇緊抿,並不作聲。
他並不想要李羨魚的道歉。
他隻想儘快將此事帶過,永不再提。
殿內靜默了一瞬,立在梁下的少女局促地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終於鼓起勇氣。
她小聲:“你下來吧,我對你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