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瀟湘館安靜和諧的氛圍不同。
此時站在怡紅院庭院外的賈府上位者聽著賈寶玉喊的話後,瞬間都失了聲。
玉,又是那塊玉。
空氣似乎禁錮了一瞬。
便是旁邊悠閒散步的仙鶴也停下了腳步。
王夫人心疼兒子,看了沉思不語的賈母後,撚著佛珠,第一個出聲道:“究竟是個什麼玉?若那玉不來寶玉可要一直病著?救命的事,不若遣幾個人去借來用一會,待寶玉好了再送回去便罷了。”
“是林姑娘從南邊帶來的那塊玉。”怡紅院的丫頭們聽到王夫人問話忙不迭下跪答話。
賈母漆黑如墨的眼睛緩緩閉上,因眼睛閉上,耳尖更加清晰的聽到了怡紅院內寶貝孫子還在發癲吼著要玉,沒有說話。
周圍人也不敢搭腔,大家都知道寶玉現下正發癲著,若沒那塊玉好不了,可若將玉拿給他,那塊玉肯定也好不了。
可那塊玉是林姑娘亡母遺物。
尤其是這次賈寶玉發瘋將玉扔向池塘,讓林黛玉落水相護還生了大病之後,賈家難免有愧與她,眼下半分動不得。
若是此刻誰敢再出言,就是要將賈母架在火上烤,強迫她是選要孫子還是外孫女。
候著邢夫人眼睛轉了幾圈,眼神忽然看向一旁努力縮小存在感的王熙鳳,出聲道:“我們或許也就罷了,鳳丫頭倒是每日在林姑娘跟前走動,想來鳳丫頭去勸勸將玉借過幾天林姑娘就能鬆口了?”
此話一出,眾人看向不動聲色縮起來的王熙鳳。
尤其是賈母聽了這話,幾乎就要將全部的期望投在她的身上。
沒錯,
鳳丫頭同林丫頭的關係向來不錯,若是遣鳳丫頭去求情想來應該是行得通。
王熙鳳猜到肯定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會想到這個餿主意,但是沒想到她這般努力降低存在感了,第一個還是拿她來開刀,心中一冷,麵上滿是糾結:
“見寶玉如此,我倒是恨不得馬上去,隻是林妹妹現下還病著怕還沒醒,等午飯過後天氣涼爽些我再去看看她。”
此時賈母還在這裡,而且寶玉現在又瘋得厲害,身為孫媳她也不好說不去,隻好含糊著,等午飯過後再尋個法子推脫過去就罷了。
要是賈母不表態,誰想出頭惹這攤子渾水?
王熙鳳說完,周遭的氣氛明顯下降了幾分,但她猶做不知,轉而滿臉焦急的重新看向怡紅院,望眼欲穿等王太醫出來:“何況王太醫還沒出來呢!老祖宗也先彆太急,萬一寶玉不過是被噩夢魘著了呢!”
賈母聽完麵色緩了下來,目光還是環視了一圈站著的人。
眾姑娘、妯娌都怕被點名一聲不吭。
不多時,有丫鬟來報王太醫要出來了,眾姑娘紛紛避讓。
之後,王太醫便提著藥箱長籲短歎的出來了了。
“王太醫,寶玉他怎麼樣了?”賈母第一時間顫顫巍巍的上去詢問。
王太醫輕歎,擺了擺手道:“我開了個安神定心的方子,貴公子沒有明顯的外傷,隻是心病還需心藥醫,他執念不消怕好不了,要是能將他口裡喊著的玉拿來恐怕會好些,起碼能穩定情緒。”
賈寶玉是個執拗的人,賈母是知道的,他就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一旦自己喜歡的東西被搶走了,為它吃不下睡不著甚至癡了都是常有的事。
如今的這塊玉,得快些拿回來,怕是對不起林丫頭了,隻能等這件事後再好生補償…
送走王太醫後,賈母的眼神在眾人神色各異的臉上劃過,歎道:“可恨我這把老骨頭,今早醒來才知道林丫頭昨日發高熱,還在病著,如今寶玉又是這副樣子,我現在也沒來得及去看她,孫媳婦,你就帶丫頭們去看看林丫頭。”
被點名的孫媳婦李紈儀態標準,身子紋絲未動,但捏著絲帕的指尖已經泛白,笑道:“蘭哥兒待會便要下學了,那孩子見不著娘就鬨著要哭,也不好離人,待蘭哥兒回來我安頓好了再去看林妹妹。”
賈母麵色更沉了幾分,轉而看向三春。
迎春隻是垂著頭也不知聽沒聽見,總之就是一副置身事外隨波逐流的模樣。
而向來要強的探春也是欲言又止,惜春年紀小,見賈母看來雖有些遲疑但還是撇開了頭,眸子冷冷的也看不清是喜是怒。
探春看了身旁的姐妹,再看了看滿臉希冀的王夫人同賈母,深吸一口氣緩緩上前:“我今兒個醒來才知林姐姐晚上竟病了,本就想要去看看她呢,昨夜大雨不停想來老祖宗睡得也不踏實,要好生休息,遣我帶話豈不容易?”
“好孩子,我正想遣你給林丫頭帶話,就說我今日身子也不大好,怕過了病氣給她,你再替我問問她可大安了?”賈母上前拍著探春的手麵容慈祥:“還有半顆西洋參我待會遣鴛鴦送來,那藥好,專治咳嗽咯血,你待會叫紫鵑把參熬了讓林丫頭喝了。”
“是。”探春乖順的應了。
王夫人見著,用帕子拭淚的動作才停了下來,不動聲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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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探春在賈母沉甸甸的期盼和其餘人莫名的神色裡出了怡紅院,想退但知已經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