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藻浜河道上的炮擊終於停止了,但是河灘的戰鬥並沒有結束。
在傭兵團近萬發子彈雨的洗禮過後,已經登陸的一個半中隊的近三百日軍依然有少量位置靠後並有經驗的老兵幸存下來,他們在對麵機槍響起的刹那間就本能地迅速趴下,並且隨後利用倒在自己前麵的隊友屍體作為遮擋物,僥幸逃過了第一波打擊。
岡崎棹是已經服役快六年的日軍軍曹,曾經在朝鮮參加過對反日遊擊隊的清剿戰鬥,對於這種突然遭受敵人火力偷襲的戰鬥有著豐富的應對經驗。
但是,和以往任何一次戰鬥不同的是,朝鮮反日遊擊隊那稀稀疏疏的子彈飛來的時候,他和他的隊友們能夠有充足的時間進行躲避並利用自己精準的槍法迅速對敵人進行火力壓製,隨後己方的機槍和擲彈筒就會很快把那些黑暗中的槍手一個個消滅或者擊潰。
今天的這種規模的偷襲岡崎棹彆說見過,聽都沒聽說過,這已經不能叫做偷襲,而是完完全全的屠殺。
岡崎棹唯一能做的應對就是死死趴在地上,任由“嗖嗖”的子彈在自己頭頂飛過,彆說什麼壓製射擊,就是頭都不敢抬一下。
他忍受身邊隊友們的慘嚎、嘶吼和哀叫,忍受著尖嘯的子彈灌入隊友身體那令人發麻的“噗噗”聲,忍受著著像涓涓小溪般流淌,甚至還帶著隊友們體溫的鮮血,流過自己的臉頰,再流過身下,整個身子完全是浸泡在溫暖的鮮血之中……
在渡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岡崎棹現在隻有絕望和憤怒。
絕望是因為他知道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逃脫的,哪怕他在槍林彈雨中卻奇跡般聽到了來自河邊的撤退哨聲,死亡也隻是早晚的事。
憤怒則是因為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數年的戰友們一個個倒在自己的身前身後,毫無防備就被那些卑鄙的敵軍無情射殺在這片狹窄的河灘上。
他倒是忘記了自己的部隊本來也是來偷襲的,他忘記了他們一個大隊的日軍如果登陸成功,他們同樣會毫不留情地對著中國軍隊的腹背進行突擊和射殺。
現在的岡崎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在自己死之前能展現大日本帝國士兵的勇武,拖著幾個中國士兵一起進入地獄,為那些枉死的戰友報仇。
他在等待機會,而且篤定一定會有機會。他慶幸中國軍隊那些數量眾多的火炮隻是朝著河麵上炮擊,並沒有光顧登陸場這塊狹小的區域,他覺得已經猜到了中國軍隊的打算,那些中國士兵總是要來打掃戰場的,也許還要查看能不能抓幾個活口,那時就是他出手的最好時機。
而且他相信能夠僥幸活下來的其他戰友也會抱著和他相同的想法。
他已經把兩顆才剛在日軍中裝備不久的九一式手榴-彈攥在了兩個手心裡,耐心地等待著。
他不想用槍,在敵人這麼多槍口的瞄準下,他用隨身的步槍頂多隻有一次射擊的機會,敵人不會給他再次拉栓上膛的時間,隻是打死或打傷一個敵人對他來說太不劃算,他需要更多的敵人來陪葬。
這時天光已經開始放亮,岡崎棹的耐心得到了回報……他看見位於兩側的中國士兵終於走出了陣地,排成散兵線向河灘這邊緩慢地搜索前進。
“再近些,再近些……”?岡崎棹默默在心裡祈禱,這一刻他巴不得時間能夠飛速流失,讓那些中國士兵儘快來到他的身邊,然後看到他們在麵對兩顆冒著催命煙霧的手榴-彈時,那驚慌和絕望的眼神,這將是他岡崎棹為天皇陛下獻身前最大的快慰。
然而,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