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定下了親事,弘暉就住到宮裡去了。見天兒的跟屁早一樣跟著他皇瑪法。人家說了,成親以後,他就是大人了,要當差。不能再待在皇上身邊了。要趁著成親之前,多儘儘孝。
好嘛,那家夥,祖孫倆膩歪得。跟著老爺子上朝都不算事兒了。十來歲的時候,就在禦座前給站過崗。幾個養在皇上身邊的孫輩都有過那待遇,也算平常。
日常的在乾清宮禦書房,喝水他得給試試溫度,吃飯得試試鹹淡,軟爛。出門更是走一步跟一步,除了去後宮和廁所。
還很有眼色,殷勤是真殷勤,卻能把握得一個度,不讓他皇瑪法覺得煩。還能時時出現在他老人家的眼麼前兒。
這個溜須勁兒,叫好些個皇子阿哥們看得都覺得牙疼,暗地裡沒少酸弘暉能豁得出去臉麵。
四爺想說說吧?抓不著兒子的影兒。在宮裡到是常遇到,可當著皇上的麵呢,怎麼說?皇上受用,哪裡又容得彆人說去。
“皇上真是老了?”跟六爺閒聊的時候,就念叨。
不是真老了,咋那麼好哄騙呢。
“也不是誰哄著,老爺子都樂意被哄的。”
六爺就笑。
弘暉兩三歲就能拿捏住老爺子,南巡一路上讓老爺子見天兒的追著他讓寫大字,爺孫倆跟貓抓老鼠似的玩兒。二十年了,人家就是那麼個相處法兒,換個人試試,你看老爺子會不會多看你一眼。
就是氣場相合,看對眼了,彆人眼氣不來。
“哼,那也太諂媚了。”
四爺嘴上嫌棄兒子嫌棄得不要不要的。
你那嘴角要是壓低點兒,還顯得這話真誠些……
但四爺那話,其實沒錯,老爺子確實是老了。
人老了,總免不了有些老人避免不了的毛病,皇帝也不例外。除了喜怒變得無常,願意聽好話,樂意被人哄著。
更重要的,他精力不濟,沒那麼多精力處理政事了。不得不把權力下放。
還有,他老了,心軟。更容易念舊情,對那些老臣舊奴,過份的優容。後果就是下麵的人,膽子越來越大,欺上瞞下,貪腐之風日盛。
這些個問題,沒有人看到嗎?
不是的。
上書房的幾位,擱前朝就是內閣的宰相,總攔著全國的事務,那腦子哪個是白給的,能看不到?真看不到,他們就不配坐那個位置。隻是各有各的原因,不能說,或者說,提也是白提,何必去得罪人呢。明哲保身罷了。
彆說他們,就是皇子阿哥們,哪個心裡沒數兒?不過是鹹魚的不想管也管不了。八爺那樣兒的,還要利用那些人,有把柄在手裡才更好用。四爺那樣兒的,著急卻也無能為力。
就是皇上,真不知道吧?
不是的。
隻是他力不從心了。
尾大不掉,再加上對老臣的寬容,對兒子們的猜疑防備,精力的限製。方方麵麵的製約著他不可能再有大動作了。
問題隻能留給繼任者處理。
他求的就是一個穩。
那確實是穩,一直到康熙六十年末,西北的戰事,都沒有影響到朝庭的穩定。
皇上禦極六十年的大典,一樣的普天同慶。
貿易的迅速發展,保證的戰事的消耗。還能讓他老人家沒有任何負擔的減免錢糧,大赦天下,辦千叟宴。
年前,十四爺回京,聲威赫赫,煊赫到什麼程度呢?
滿京城的權貴臣工,一大半的到城門外去迎接。回來過個年,十四貝勒府上,日夜有人在門前排隊等著上門拜見。甚至有大臣從兩江,從雲貴派人送拜貼,送年禮。
宗室裡的王爺貝勒們也都不矜持了,一宴接著一宴,誰家能請到十四爺光臨,都能炫耀自己有身份有地位。
皇上差不多每天都要把十四爺宣到宮裡,從西北戰事聊到家長裡短。關心得也是無微不至的。十四府上的供應一直就是內務府管,還問有啥不好,有啥彆的要求沒有。
德妃娘娘一輩子謹慎,擔心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六爺按慣例到永和宮請平安脈,她拉著六爺的手都是抖的,“前太子當年,不比十四現在煊赫?如今又怎麼著了。我就怕呀,若是將來……十四那個性子,他能服誰?作下禍事來,可怎麼收拾?”
看吧,知子莫過母。說的就是這個了。當娘的擔心的事情,真是一點沒錯,全應驗了。
六爺能怎麼辦,德妃娘娘是夾在中間,難道他不是?
“額娘寬心,如今戰事順利,朝庭不缺錢糧,不缺將士,我聽著十四弟的意思,過了年再回去就要找策妄阿拉布坦最後一戰。不日就能得勝回朝。到時候,皇阿瑪自然會有安排的。”
如今這仗打得,確實是比史書上的更順利。不缺錢糧,入冬之前早早的就存了半年的存糧。開春又有大批的糧食運到前線。不怕後勤被給不足,敵人也已經被打得一咱逃竄,隻剩下一口氣,策妄阿拉布坦隻剩下幾萬親隨,打下來,就完了。
大軍在西北打了三年多,對那邊兒地理和策妄阿拉布坦的情況可以說是知己知彼。十四他隻要想打,就一定能打得下來。
但是顯然,他並不是很想要交出手裡的軍權。
仗打完了,他就得班師回朝,在京城裡,他就隻是十四貝勒,可沒有大將軍王的威名赫赫。
大將軍王,那是大家夥捧的,可不是真金白銀的爵位。
回來便是升了親王,隻要不是繼任之君,他心裡都不滿意的。
人家在等呢,等封太子的詔書下來,才要帶著大軍出戰,為他的太子之位鍍上最絢麗的一層金呢。
等吧,他也不想想,他那大營裡都是些什麼人。皇上能不知道他想啥?還想用軍權拿捏皇上呢?康熙爺要是能被拿捏住,他就不是康熙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