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可我已經死去三萬年了。
“過去的記憶隻剩下些許棱角,依稀記得孫子們哭的很傷心,用最好的太空金屬打造棺槨,為我舉行了隆重的太空葬禮。
“我飄出了太陽係,漫無目的的飄蕩在宇宙的廣袤無垠中,體會著永恒的孤獨。
“我應該已經死了,可我的意識是如此的清醒。
“甚至能夠感受到每一粒細胞失活,伴生的菌群們為我殉葬,漫長孤寂的宇宙旅行中,連一個拉家常的細菌密友都沒有。
“我如此的孤獨,可並沒有悲傷和哀怨,情緒是肉體的反饋,而我的身體已經潰爛,理性占據了上風。
“我叫古州,也是宇宙間飄蕩的孤舟。
“我還是人嗎?
“是鬼?亦或神?
“可陪伴我的隻有永恒黑暗的宇宙和偶爾一瞥的星光,星辰不過是宇宙汪洋中偶爾卷起的砂礫,是我三萬年的旅程中難得偶遇的稀客。
“三萬年了,即便理性的我也會感受到些許無聊,我能夠通過奇異的視角感知宇宙,沒有任何情感的色彩,為什麼無法得到肉體任何的反饋?
“對了,我已經死了!
“或許,我應該做些什麼來打發永無止境的歲月。
“如何重新活過來?”
古州陷入永恒無儘的思考,既不煩惱也不痛苦,隻是偶爾動了念頭才運轉沉寂萬古的智慧。
他可以再思考三萬年,可除了等待一切都毫無意義。
歲月是生命的毒藥,對死亡則毫不玄奧,宇宙一貫的漫長廣袤和冰冷。
思考並不一定有結果。
古州的壽命超越了文明的長度,地球上的人類是否存在還是兩說,而三萬年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次漫長的思考。
“我超越了現實的維度,矗立在時空之上,可我依舊需要在宇宙中尋找一些生命的燭火,給我漫長且毫無意義的思考增添一些光彩,讓那絕對理智的神性複歸一抹人性。”
“我可以等待萬年,十萬年,億萬年,時間真是廉價。”
“變數來的如此的猝不及防,我的棺槨被一顆行星捕獲,繞著它盤旋了三千年,大地火山熔融,熔岩遍布地殼,三千年的酸雨,締造出沛然汪洋的酸性大海。”
宇宙的變化真是奇妙。
“我多想親身感受,可孫兒為我打造的棺槨實在堅固,酸雨拍打三千年也不曾腐蝕絲絲縷縷的縫隙,這反倒成了囚籠。”
古州理性的思考,沒有幽怨也沒有慶幸,冷漠的毫無人性。
三千年又三千年。
猩紅的閃電狂劈大地和棺槨三千年,強橫的酸雨颶風又吹了棺槨三千年,終於在某一天,棺槨輕微的形變,裂開絲絲縷縷的縫隙,頭發絲般細微。
孫兒們的愛太深。
這觸動了棺槨中的某些程序,自動校準加速,飛出了星辰的軌道,並不斷加速,向著更遠的深空開啟了永恒的旅程。
骨灰透過縫隙灑了一路。
依稀記得,孫兒們為自己製定了上億年的死後旅遊星空航線。
“真是孝順的好孩子!”
“幸運的是,我的一縷骨灰終是從棺槨縫隙泄露,隨著星辰的狂風怒吼,同酸雨共舞,乘著閃電的快車道降落到了人間。”
“我的骨灰,我的細胞,離開了我,可我依舊感受的如此清晰。”
細胞被揉碎,成為更基本的大分子物質,大分子物質又斷裂,化作更小的氨基酸、核苷酸乃至堿基等等小分子物質,然後遺散在一片汪洋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