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周洵回了家,他是先走回學校停車場,從停車場取了車,再開車回家,等到家,已經午夜一點了。
推開家門,客廳裡櫃子上的一盞小台燈亮著,小台燈照亮旁邊插著紅色菊花和玫瑰花的白瓷矮花瓶,那花美麗又優雅,在光裡好像在對他說:“歡迎你回來。”
特彆喜歡趴在地毯上的大黃,在門有動靜時,它就一下子躥進了沙發底下去,壓低身子探著腦袋小心翼翼打量進門的人,發現進來的是他的鏟屎官周洵時,它就又大搖大擺從沙發下鑽了出來,踱著貓步到了周洵跟前,仰著腦袋看他。
周洵忙了一天,其實挺累了,回到家,小心翼翼換拖鞋,不想發出聲音把周凝給擾醒了。
穿著拖鞋也沒開燈,就直接走到沙發邊去坐下,捧著手機開始給他的博士生發微信。
主要是讓對方晚上早點睡,不要加班做實驗。
又回了幾條彆的同學朋友谘詢他問題的信息。
總算回完了,一側頭,見大黃蹲在沙發上正仰著頭像一隻狼一樣,但仰著頭不是看他,而是看另一邊,周洵一看過去,發現周凝起來了,穿著睡衣,眯著眼,站在沙發旁邊正盯著他。
周洵嚇了一跳,隨即就笑了起來:“凝凝,你怎麼起來了?我吵醒你了?”
這就是周洵抱怨這個房子質量不行隔音不好的原因,他已經決定了,等有錢了,自己去城郊自己修一棟房子,保證真材實料質量過關,什麼都要好。那塊地,他都讓他爸給他買好了,就是沒錢修房子,而周凝也讓他彆胡折騰,到時候上班太遠,每天路上兩三個小時,還睡不睡覺了。
周洵就隻好說,“等以後退休了,就去住。”
周凝歎了口氣,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悶悶地說:“你不在,根本睡不太著,有點聲音就醒了。”
周洵把他摟著,親了親他的耳朵,說:“好了,寶寶,你先回床上去,彆冷到了。我今天在實驗室一天,衣服臟,我先去洗個澡。”
周凝隻好把他放開了,又揉了一把大黃的腦袋,大黃偏著腦袋由著他揉,周凝起身回臥室,臥室門關晚了一秒鐘,大黃已經跑了進去,一下子躍上大床,跑幾步趴到了周洵的枕頭上去。
這種橘貓特彆容易長很肥,大黃如今十五六斤,很大一條,可以把周洵的枕頭占完。
這麼肥的貓,居然胖而矯健,貓真是神奇的生物。
周凝要把他推下床去,它偏不動。
周凝失笑:“不管你了,等你大爸爸來揍你。”
周洵來拿睡衣,周凝說:“你去洗澡吧,我給你找。今天上午出太陽,把之前的衣服都洗了,你的睡衣也洗了。”
周洵隻好先去洗澡,周凝拿了他內褲和睡衣去浴室給他,推開門,周洵已經在玻璃隔斷裡洗澡,他將衣物放在一邊裝乾淨衣服的衣籃裡,問:“你今天那個同事怎麼回事,是出什麼大問題了嗎,怎麼你耽誤到現在。”
周洵關了水洗頭,說:“不是很好講。有個同事,實驗室出了HIV職業暴露,去處理了而已。”
“啊?”周凝驚了一下。
說起來,周洵和他的研究室是專門做HIV的研究,那些什麼HIV和免疫係統之間的什麼機理,什麼耐藥機製,他看著就頭疼,每個字他都認識,一整句話就完全搞不懂是什麼意思,所以很少和周洵討論。雖然周洵給他講過很多,但即使到如今,什麼CD4細胞,什麼T細胞之類的機理,他聽到就頭疼,依然不明白什麼是什麼。但是,他卻知道周洵他們工作的職業暴露風險極高,他們是HIV暴露最高的人群,周凝經常提心吊膽,擔心他出什麼事,即使周洵再三保證沒什麼風險,他依然不相信,或者周洵說有什麼新藥或者新的治療方案讓HIV感染者的生命也許可以和一般人一樣長的時候,周凝都總覺得他隻是為了安慰自己。
但周凝知道周洵喜歡他的工作,他從他的工作裡得到成就感,得到存在的意義,得到高於一切的感動,所以,他沒有辦法像爸媽一樣說:“你可不可以換個東西研究”“你可不可以辭職回家來繼承家業”“沒有你做這個研究,人類又不會絕了,你為什麼不能換”他不能這樣拖周洵後腿,每次都說:“哦,這個厲害了。”“不錯啊,你們真有想法。”
……
周凝深吸了口氣,站在那裡,問:“很嚴重嗎?”
周洵說:“還好吧,不是很嚴重。隻是手臂上的擦傷碰到了病人的血液,不過,病人的血液病毒載量應該挺高,所以,還是有一定的風險,大概在……”
周洵想了想,說:“千分之幾的程度。”
他很喜歡說一個具體的數字,但周凝對這些數字並沒有周洵那樣直觀的感受,說:“他是不是很害怕啊。”這是周凝很關心的問題,因為他總覺得周洵好像對他研究的東西一點也不害怕。
周洵說:“不知道啊。”
周凝不滿道:“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很久嗎?”
周洵回想秦素整個過程的表現,好像沒有表現出什麼害怕。
他想了想,說:“秦老師畢竟是教授,工作這麼多年了,早就有心理準備吧。再說,出事了,除了按照最好的方法處理外,害怕也沒什麼作用。不過,他已經吃了阻斷藥,現在就期待那個病人的HIV沒有常規藥耐藥,不然恐怕要換阻斷藥吃。”
在周凝的腦補裡,秦老師是四五十歲的教授的樣子,而周洵到現在,都還是副教授呢,他們學校,要升正教授,真是太難了,僧多粥少,周洵現在就想著出大成果,可以一擊擊敗其他一起競爭的同事,可以聘上。所以聽周洵說秦素是教授,他就沒覺得秦素年輕。
他問:“他的家人呢,老婆孩子在嗎?”
周洵又開了水,“他沒結婚。”想到刑文飛的樣子,周洵不由搖了下頭,沒把秦素的隱私告訴周凝。
周凝說:“那他一個人嗎?出這種事,肯定會比較害怕吧。”
周洵心想不一定害怕,不過,可能會覺得有點淒涼,所以,他當時才一直陪著秦素。畢竟這種時候,是很不想讓學生看到的,絕不可能願意學生來陪著自己。周洵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但那個刑文飛,好像也不是很靠譜。
周洵覺得秦素好像遇人不淑,刑文飛既不像會照顧人的人,也不像會過日子的人,反而像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嫌棄這嫌棄那的嬌貴大少爺。
周洵邊洗澡邊說:“我這幾天多去看看他,他在吃阻斷藥,我看他副反應有點嚴重。”
周凝:“這種時候是不是要補充營養增強免疫力,我可以燉點猴頭菇土雞湯,你提去給他喝。”
周洵說:“不麻煩嗎?”
周凝:“沒什麼麻煩。”
周洵:“好吧。”
現在家裡請了阿姨做家務,周凝也不是每天都自己做飯了,在周洵眼裡,做頓飯是比做一整天實驗都累的活,而且不僅需要技術還需要天分,周洵不想周凝那麼累。
周洵吹乾了頭發,上床睡覺的時候,先和大黃鬥智鬥勇,把它抱回了客廳它的貓窩,這才回身又回臥室,但他剛開臥室門,大黃又衝進了臥室跳上床,周洵服氣了,又把它抓回去,一人一貓折騰了五六分鐘,才以周洵的獲勝告終,但獲勝並不是因為他體力好,隻是因為大黃懶得和他折騰了。
周洵總算可以摟著媳婦兒睡覺了,但周凝腦子裡都是周洵的同事秦老師,說:“你說你那個同事秦老師這時候一個人在家,是不是會覺得很淒涼。”
周洵想了想秦素的樣子,心想可能一個人會有點淒涼,但他那個男朋友很不懂事的樣子,估計秦素反而想要這個淒涼,不要被男朋友氣得跳腳。
周洵親著周凝帶著柏木香味的頸子,含含糊糊地說:“和他一比,我就覺得我很幸福了。謝謝有你啊,凝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