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決在旁邊問:“你能喝嗎?”
“為何不能?”
穆時用袖子擋住酒盞,仰頭飲了一口,放下酒盞後,對明決說道,
“小師叔,我十八了,不是八歲。”
明決也不好再阻止,隻能時不時側頭盯著她。
桌上的菜上滿了,宮宴上的節目也換了幾輪,從舞樂到屏風後的皮影戲,又到雜技人演繹劍尊戰魔君……
穆時喝的不多,而且動作和神態很是平穩,沒有絲毫要因為醉酒失控的征兆。
倒是祝恒背後的林桑儲,沒喝幾杯,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了。
宮宴進行到後半,席間不時有人起身離席散風。
賀蘭遙也待得有些無聊,想到外麵去透透氣。他正想與明決說一聲,卻見坐在斜前方的穆時突然起身,轉身從他身邊走過,從眾人身後離席了。
賀蘭遙喚道:“穆仙君?”
穆時沒有回頭。
賀蘭遙有種不好的預感。
要知道,穆仙君的耳朵是很靈的,正常情況下,他喊這一聲,穆仙君肯定能聽見。如今她半點反應也不給,想來是狀態不太正常。
明決回頭喚道:“賀蘭公子。”
賀蘭遙回過頭來看著明決。
明決對賀蘭遙說道:
“穆時應是有些喝高了,我一會兒還要與皇帝談話,不便離席,你能否去看一看?”
明決給了賀蘭遙一張符紙,叮囑道:
“她若是發酒瘋,你盯不住她,就將這符紙撕了。隻要你們沒出皇宮,我就可以感應到。”
賀蘭遙接過符紙,轉頭一看,穆時已經快走到麒麟殿的小門了。他連忙起身,沿著穆時先前走過的路大跨步追上去。
穆時步伐穩健,像是認路一般,毫不猶豫地出門右轉,順著路在皇宮裡越走越深。賀蘭遙跟在她後麵,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
大約是到了禦花園附近,穆時的步速放緩了,她直直地朝著一棵樹走去。
她要乾嘛?要撞樹嗎?
賀蘭遙走上前去,打算拉住她。
卻見,穆時張開手臂,抱住了這棵樹。她額頭抵在樹上,眼簾低垂,小聲嘀咕道:
“不對,太細了。”
她鬆開手,轉身走了兩步,又抱上另一棵樹,搖了搖頭:
“不對,這棵也不是……”
賀蘭遙捏著符紙,茫然地看著她。
“不對。”
“不是。”
“不是這樣的。”
……
她把附近的樹抱了個遍,最後,她茫然地站在禦花園的石板路上。她低下頭,抬起手,用手掌抹了抹眼角。
哭了?
賀蘭遙從袖子裡掏出帕子,走上前去。他伸出手,想要將手中的帕子遞給穆時。卻見穆時忽然近前一步,抬起手,一把抱住了他。
賀蘭遙被抱了個猝不及防。
他知道自己該推開穆時,可是身體反應不過來。穆時的雙手環過他的身體,落在他的背上,懷裡的觸感溫熱柔軟,穆時的頭頂剛好墊在他下巴底下,頭發蹭得他有些癢。
賀蘭遙震驚地愣在了原地。
穆時低下頭,埋頭在他肩膀處,聲音悶悶的:“師父,我找不到古樹了……”
古樹……
賀蘭遙猛然想起,在穆時的心魔幻境裡,若嵐山那棵係著許多紅綢,數人合抱才抱得過來的那棵巨樹。
她剛剛是在找那棵樹嗎?
她在尋家啊。
賀蘭遙抬起手,用原本打算推開穆時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師父,我好想你。”
穆時並未辨認出自己抱著的到底是誰,對著“師父”一股腦地把想說的話都吐出來,
“師父,我想過人間的上元燈節。”
賀蘭遙有種心臟被捏了一把的難受。
穆時醉了,可他還清醒著。
他知道,所謂師父,劍尊曲長風,是穆仙君再也見不到的人。而人間的上元燈節,是她一生都無法目睹的情景。
還有那再也沒有故人的故鄉……
這些都是穆仙君清醒時絕不會傾吐的想念和心願,是這個剛強的人埋藏在心底的,最脆弱、最虛幻的妄念。
賀蘭遙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他不是曲長風,也無法讓她見到人間的上元燈節……他太弱小,太無能,無法支撐她的願望。
賀蘭遙隻能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的人身體變得軟了一些,原本帶著泣音的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穩悠長,似乎是睡著了。
賀蘭遙找了棵還算粗壯的樹,讓穆時背靠著那棵樹坐下。他蹲在旁邊,一手支著臉,靜靜地看著穆時。,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