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自討苦吃,活該。”
明決收了銀盞,問穆時:
“說吧,你到底想乾什麼?”
穆時直白道:“我覺得陳漣有問題。”
明決提醒道:“你之前還覺得,有可能是祝恒的問題。”
“我現在也依然覺得祝恒有問題,但我認為陳漣問題更大。”
穆時抱著劍,說道,
“徒弟夜裡才受了致命重傷,剛才陳漣自己也說,情況依然危急,搞不好要重新收徒。陳漣這個做師父的,這種時候不留在藥王穀救徒弟,跑來天機閣問罪,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明決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林桑儲那封認罪書,我不知道是不是屈打成招,但真的很奇怪。”
穆時坐在夜風裡,說道,
“林桑儲化神期,陳漣大乘期。祝恒怕是瘋了,才會讓林桑儲去刺殺陳漣。而且刺殺時你不在藥王穀,那麼,化神期的林桑儲在沒有你協助的情況下,刺殺大乘期的陳漣,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而且,我總覺得,陳漣好像有拿林桑儲的命來威脅祝恒的意思。”
穆時分析得頭頭是道:
“林桑儲那封認罪書是整件事裡最關鍵的東西,那封認罪書到底是怎麼寫的,是真的認罪,還是屈打成招或者彆的原因,我們都不清楚。林桑儲在藥王穀手上,我們見不到他。”
明決問:“你的意思是……”
穆時點點頭:“去藥王穀見他。”
“可是,如果此事真的是藥王穀的錯,陳穀主在塵埃落定前,一定會十分警惕,不讓明副穀主回穀,並且看緊林師兄。”
景玉對穆時說,
“師妹,你先前說過類似的話,陳穀主之前也的確這麼做了,他寫信讓明副穀主留在天城盯著祝閣主。”
“我們現在去藥王穀的話,真的能見到林師兄,並且安然無事的出來嗎?陳穀主說不定為此設了套。”
穆時笑了起來,說:
“這也是我想驗證的事情。”
“陳漣現在人在天城,天城戒嚴,理論上而言,他無法與藥王穀聯係。就算祝恒允許他聯係藥王穀,他的信也要由天機閣看過,才能送出。所以他無法告訴藥王穀,明決已經被孟暢帶走了,藥王穀的人不會放鬆警惕。”
“如果我們到藥王穀的時候,看見一個鬆散的、不警惕緊繃的藥王穀,那就意味著,陳漣有彆的和藥王穀通氣的方式。”
孟暢問:“你是想說,天機閣有陳漣的內應?”
“這件事無法驗證吧?”
景玉問穆時,
“明副穀主離開了天城,有回到藥王穀的可能性,陳穀主說不定會特地讓藥王穀加強警惕。”
穆時笑得眉眼微彎,說:
“師姐,明決離開天城的方式,對這件事有著很關鍵的作用。他如果是自己走的,陳漣一定會警惕,但他是被太墟的人帶走的。”
景玉依然覺得這件事說不通:
“可你演的這一出,陳穀主不一定會信。就連賀蘭公子這種剛認識你沒幾日的人,都覺得你和明副穀主關係不差,你剛進議事堂的時候,還在陳穀主麵前表現了一番。”
“你覺得,陳穀主相信明副穀主給你投毒的概率有幾分?”
“我就是要他不相信明決給我投毒。”
穆時起身,把劍掛在腰上,在夜色和山霧中抻了抻手臂,說道,
“師姐,你想想,在彆人眼中,我演這麼一出,讓孟暢不依不饒地把明決帶走,是為了幫明決找機會進藥王穀嗎?”
“不,孟暢雖然被長老架空得權力不剩多少,但他名義上是宗主,毫無疑問代表著太墟仙宗。孟暢又無意正道領袖的位置,不會在這個關頭,冒著將整個宗門卷進去的風險,在天機閣和藥王穀的爭執中幫助某一方。”
孟暢感覺膝蓋中了一劍,不滿地問:
“穆時,你分析就分析,為什麼要強調我被架空?”
穆時沒理他,對眾人說道:
“在陳漣眼中,孟暢和我聯手帶走明決,隻有一種可能——我們和明決要在亂局中徹底脫身,我們會帶明決回太墟這個藥王穀觸碰不到的庇護所,而不是幫他進藥王穀。”
穆時對明決伸手:
“小師叔。要不要殺他個出其不意?”
明決看了看穆時的手,問:
“你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吧?你隻是在賭吧?”
“當然是在賭,這世上有多少不去搏,就能掉到手裡的榮華富貴?”
穆時問他,
“你賭嗎?”
明決歎了口氣,拍了下穆時的手。
穆時笑了起來,走了三兩步,伸手架住正在生悶氣的賀蘭遙。
賀蘭遙連忙拒絕:
“乾什麼?我沒答應!”
“我不是在邀請你。”
穆時朝著賀蘭遙那邊歪歪腦袋,像是要枕到他肩膀上一樣,語氣俏皮,
“我是在威脅你。”
賀蘭遙驚恐地瞪著她:“……”
惡徒!她簡直就是個不擇手段的惡徒!
對賀蘭遙的體質不知情的孟暢道:“穆時,你拉著凡人乾什麼?你快放開他!”
穆時懶得搭理孟暢,對景玉說:
“景玉師姐,此去藥王穀危險,我不便帶著你,你先跟著我三師叔和鳳峰主,回頭問題解決了,我再聯係你。”
說完,她左手拉著賀蘭遙,右手拉著明決,拽著兩個人上了一葉舟。她禦著一葉舟升空,問:
“藥王穀在哪個方向?”
明決說:“我來駕駛一葉舟。”
穆時拒絕道:“不行。”
很快,這三個人便禦著飛舟,消失在了夜霧中。
“宗主師兄,你不阻攔嗎?”
鳳偏望著那三人飛走的方向,問,
“明決牽扯進天機閣和藥王穀的事情裡,你尚且能說他早就不歸太墟管了。但穆時摻和進這件事情裡,太墟可就摘不乾淨了。”
孟暢說道:“我攔不住她。”
“你看她說話和和氣氣的,但你要是敢不順著她,她輕則不理你,重則拔劍。”
孟暢對鳳偏說,
“她連曲長風的話都未必會聽,我說的話就更是耳旁風了。”
鳳偏有些擔憂:
“這孩子天賦太好,又過於聰明有主見,她若是走了歪路,修真界可怎麼辦?”
孟暢搖了搖頭,說:
“她來不及走歪路的。”
“祝閣主的批命書真的準嗎?她身強體健,修為境界已經是大乘期巔峰了,有什麼事能讓她在來年正月殞命?”
鳳偏問,
“她若是沒死,遲早會一腳跨進渡劫期的,到那個時候,整個修真界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了。”
景玉聽著兩人對話,忍不住蹙眉。
聽語氣,鳳偏師叔對穆師妹似乎很是憐惜,但是,他好像又很怕穆時不死。
孟暢想起那曲長風當年拿到批命書後,從幽州失望而歸的樣子,說道:
“……不,她會死。”
孟暢的聲音帶止不住的哀戚。
飛往藥王穀的一葉舟上。
賀蘭遙不滿地問穆時:
“穆仙君,你在天城種種表現,都證明你很擅長破解陣法和禁製,偷溜進藥王穀對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你為什麼一定要拉上我?”
“因為沒有把握。”
穆時對賀蘭遙說,
“破解陣法很簡單,但在不驚動主人的情況下破解陣法很難。這就像盜賊行竊,有的賊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東西,但有的賊就會鬨得雞飛狗跳。”
“我們偷溜進藥王穀的事情如果被察覺,會把太墟牽扯進去的,然後多方動亂,誰也沒有好日子過。”
穆時靠近賀蘭遙,小聲道:
“而且,我這不是在給你製造表現的機會嗎?你摻和了這件事,你討教的時候,明決還好意思拒絕你嗎?”
賀蘭遙抗拒的同時,又忍不住為穆時畫的餅心動,他感覺自己被穆時狠狠拿捏了。
明決及時出聲:“我不是聾子。”
“哦。”
穆時一點也不心虛,
“我也沒把你當聾子啊。”
她用手肘戳了戳明決:
“我承諾的事情你得做到,你是我師叔,幫我撐場子是你的義務。”
賀蘭遙從未見過這麼明目張膽的綁架。
“賀蘭家的小少爺,此行的確危險,你跟著一起去,若真出了差錯,不隻是太墟仙宗,賀蘭家也沒法幸免。你若不想去,我可以放你下去。”
明決看向賀蘭遙,說道,
“我現在可以給你承諾,無論你去不去,我若安然無恙地度過這一災,你都可以來找我,能教給你的東西,我不會保留。”
賀蘭遙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算了,我跟你們走。”
“穆仙君,雖然你是個爛人,但你的實力毋庸置疑。你當初判斷林仙君身上隻有詛咒,沒有邪術,那就一定是沒有。”
賀蘭遙看向穆時,認真道,
“我也的確想幫明副穀主,所以這次我願意入局,但我有個條件。”
穆時很爽快:“你說。”
“以後無論你計劃何事,請把你的計劃完完整整地告訴我。”
賀蘭遙一本正經地強調,
“就像今天,我完全沒有料想到你會把毒藥用在你自己身上,你也沒有提前告訴我你抗毒。離開天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不該給你藥,我會不會把你害死。”
“我這雙手的確不乾淨,但我不願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沾人命,更不想害死我不想殺的人。”
“我又沒說藥是你給的。”
穆時渾不在意道,
“我要真被你害死了,太墟長老到時候敲鑼打鼓地慶祝時,還得謝謝你呢。”
賀蘭遙眉頭微蹙,不高興地抿著唇,緊盯著穆時。
穆時被盯得不自在,連忙點頭:
“……好好好,我答應你,以後有事一定提前商量,這樣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