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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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禾聽毛露露說過, 宋斯蘭對兒子像仇人,對前夫,是恨不得咬掉一塊肉的態度。
今天一見確實, 宋斯蘭視線如刀, 反倒是周父主動過來打招呼, 也問起她離開廣州的事, 但就這一個話題, 被宋斯蘭幾句堵得臉色陰沉。
他明顯的招架不住,但又舍不得就這麼離開, 於是向文禾問起周鳴初的去向。
“他出差了。”文禾說。
周父問:“出差去哪裡?”
“成都那邊, 我們公司的新產線。”文禾維持著基本禮貌,她已經從剛才的無措中抽身出來,對這位長輩有問就答,但不多說話。
周父看了看她, 轉頭又問宋斯蘭:“一定要走麼?”
“用不著假惺惺的, ”宋斯蘭輕描淡寫:“我走, 你高興得很, 以後不用應付我,安心過你自己的日子。”
周父皺眉, 他怎麼會希望她走, 始終是愛過一場的夫妻,又共同育有一個兒子, 感情再複雜也是感情, 她在這個年紀離開故土,他隻希望不是一時意氣。
偏偏他知道,她最愛拚那一時意氣。
當著小輩拉扯不好看,周父歎了口氣:“既然要走了, 一起吃個飯吧。”
“沒這個必要。”宋斯蘭淡淡地看一眼他身後那些人:“周會長貴人事忙,我們就不占你時間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帶著文禾進了包廂。
包廂裡,宋川探著個腦袋安慰文禾:“習慣就好,他們是這樣的。”記憶裡,他還不會說話就總聽姨媽和前姨父吵架,經常是一個冷嘲熱諷另一個反唇相譏,然後是冷戰,再然後是分居。
相愛,但相處不來,這是宋川給周鳴初爸媽的評價,可他覺得這樣也比自己父母好,吵兩句起碼家裡還有動靜有人氣,不像他父母,忙得連吵架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殊途同歸,姐妹兩個一前一後都離了婚。
吃完飯,文禾跟去了周鳴初外公家,到樓下的時候碰到一家鄰居,說了說賣房子的事,又閒聊幾句,說剛從醫院回來,孫子手脫臼了。
“沒事,以後玩的時候是注意一點就可以,彆弄成習慣性脫臼。”宋斯蘭似乎很有經驗,文禾在旁邊聽著,好奇地看著被抱在懷裡的嬰兒:“這麼小的孩子也會脫臼麼?”
宋斯蘭點點頭:“小孩子韌帶鬆,不留意是會這樣的。”周鳴初小時候也是習慣性脫臼,第一次是被貓絆的,他外公給他接回去了,後來上學,有時候拿點重的東西都脫臼。
宋斯蘭說:“他那個時候也不知道痛,隻說自己手斷了,讓大人帶著去接。”講到這裡,忽然頓住。
孩子是小不是笨,怎麼會連手斷了都不知道痛,不哭不鬨,要麼是怕挨罵,要麼是覺得喊痛也沒意義。
宋斯蘭忽然說不下去。
文禾跟在她後麵進了那棟房子,沒人住的地方,打掃得再乾淨也像蒙著一層灰,文禾在這裡看到了這位過世老人的照片,也看到周鳴初和他的相似之處。
他們一大家都共用一副眉骨和輪廓,隻是這位老人帶著眼鏡,氣質上偏靜和肅,周鳴初更多是陰和沉。
據宋斯蘭說,周鳴初在這住過很久。
“那時候我跟他爸爸都忙,這裡離他學校近,就送他過來住。”一住,就住到他們離婚,也住到周柏林再婚。
她情緒不太好,也許是想到離婚的事,又也許,是即將離開故土的原因。
文禾想了想,也問起她為什麼要離開廣州。
宋斯蘭問:“你為什麼來廣州?”
文禾說:“我覺得這裡挺好的,夠大,人多,機會也多。”
宋斯蘭微微一笑,摸著書架說:“廣州是很大,有時候,就是太大了。”
她離開廣州的原因很簡單,這座城市有時候大到碰不上兒子一麵,工作圈子卻又小得可憐,怎麼也避不開前夫。
婚姻失利,母子離心,人生前三十年有多順利,後三十年就有多不順,但凡周柏林過得比她差一點,她都不至於這麼不平衡。
偏偏他什麼都圓滿。
決定要離開廣州的那一天,宋斯蘭看到何琳母女親親熱熱,而她自己剛跟兒子吵完架,忽然就覺得這座城市沒意思透了,也忽然覺得,原來報應早就悄悄來了。
她也不想對前夫仇恨,不想跟兒子生硬,如果有得選,她願意收回自己每一句言不由衷的刻薄話,但到今天來看,儼然太晚。
文禾陪著說了會話,回了條工作信息回來,宋川正在被他媽媽罵:“你到底隨的誰,一個男的不拚事業,工作不好好做,你到底想乾什麼。”
宋川說:“我就想找個人結婚,想有人愛我。”
“誰不愛你了?”他媽媽覺得他不可理喻:“我就你一個兒子,不愛你,生你出來乾什麼?”
宋川沒吭聲,文禾被他蔫頭蔫腦的樣子逗笑,笑完想起呂曉詩,兩個人似乎有點苗頭,不知道會不會發展起來。
離開這裡,文禾拿了一堆東西去周鳴初家,都是從他外公那裡拿的。
她稍微翻了翻,翻到周鳴初讀書時候的照片,才知道章茹嘴裡說的厭世臉是什麼意思。
原來真的有人小時候就長這樣,神態冷淡,不在乎一切,文禾本來想拍了發給周鳴初,但想到昨天那通冷淡的電話,還是憋著氣沒發。
隻是越看他的照片,越覺得這人欠扁,怪不得貓都看他不順眼,文禾恨恨地想。
轉天上班,小蔡在說自己的一個境外單,接到詢盤已經很久了。
品牌做到一定程度都要出場,海外有巨大空間,如果能打開那邊市場,對e康的品牌建設有巨大好處,名聲響了,他們出去談單底氣也足。
汪總問了問進度,小蔡一臉得意,會後攬著文禾說:“其實境外的單也不難做,老外比咱們中國人爽快,隔這麼遠還不用喝酒。”
文禾拿文件夾拍了她一下:“沒落地都不算穩,先彆飄。”
不過今年三部確實算順的,業績有打底,單子護得嚴,個個也有進步,就連張吉安都上道了,獨立談下幾個客戶。
他長著一張不會騙人的臉,老段說他是會遇貴人的相,張吉安聽了也隻是嗬嗬笑,心裡始終記得文禾說過的話,好運的背後是主動積極和專業,因此更加努力。
但一張不會騙人的臉,卻也招人欺負。
文禾去了趟財務,回來時看到龐大海,他悠悠哉哉在會議室見客戶,卻使喚張吉安給他端茶遞水,又是複印文件,又是找筆找印台找紙巾,人跑前跑後的,慢了點還要被他呼呼喝喝。
文禾看得很難受,叫張吉安:“你不要理他,該做的做,不該做的當沒聽見。”
“沒事,反正我這會兒也閒的。”張吉安笑著說:“他們在弄續約的事,我剛好也有一個代理快到期了,我跟著看看。”
他心裡有數,文禾也就不多說了,自己埋頭忙一陣,困得去茶水間泡了杯咖啡,出來和章茹聊天,她已經跟葉總確定婚期,說讓文禾當姐妹團。
辦公室戀情修成正果,羨慕的不在少數,都說葉總是絕世好男人,長得帥脾氣還好,現在又自己開公司做老板。
有女同事幽幽地說:“好東西都讓你們撿了,剩些歪瓜裂棗給我們。”
章茹嚷嚷:“先下手為強啊,撐死膽大的懂不懂。”
撐死膽大的,那也得吃得下,女同事歎氣,旁邊人開玩笑:“怎麼了,你也想來個辦公室戀愛?你看我怎麼樣?”
女同事翻白眼:“我看你可以去演無頭東宮,神經病。”辦公室戀愛是有風險的:“非要找個男的,我找客戶都不找同事,對不對文禾?”
文禾抿唇一笑:“我手裡客戶都是結了婚的,沒這種想法。”
胡扯一會,接近下班時,周鳴初回來了。
他往辦公室走,看著文禾站在BP那一帶,章茹伸出雙臂架在她肩上,不知道講的什麼,她一邊笑一邊打嗬欠,眼淚朦朦地朝他看一眼,嗬欠和目光都收了回去。
周鳴初走進會議室,龐大海連忙起身:“周總。”
周鳴初跟客戶打招呼,坐下來寒暄兩句,客戶正看見一個問題,龐大海說要問CRA監察,一旁的張吉安直接答了,再問一款老產品的參數,他也記得清楚。
周鳴初見他醒目,扭頭看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張吉安馬上說:“周總,我叫張吉安,吉祥的吉,安全的安。”
周鳴初看著他標槍一樣的站姿,記起來了,以前跟著王東尼的,現在在三部。
他們商量著參加一個區協的局,周鳴初問張吉安:“會不會開車?”
張吉安點點頭:“會的,我大學就拿駕照了,平時也會幫汪總開一下。”
周鳴初看眼手表:“你晚上要沒事,一起去。”
“好的!”能被他帶著去應酬,張吉安有點激動,出了辦公室被小蔡問:“你撿到錢啦?”
“比撿錢高興。”張吉安樂嗬嗬地收拾東西,衣服領子理理好,小蔡說他一臉傻樣:“你機靈點,彆跟周總出去喝大了,丟我們三部的臉。”
張吉安邊關電腦邊說:“我不喝酒,我幫周總開車的。”
那就是周鳴初今晚要開喝了,文禾拎著包下班,想他今晚又不知道要喝多少。
但她自己也得喝,出去跟了個客戶,喝完不太舒服,第二天開月會的時候心總是跳。
各部都有彙報,業績裡三部屬於穩中向好的,可小蔡這裡,卻出了岔子。
來源於她那個境外的單,原來碰到的是騙子,所謂的政府機構是捏造的,郵件裡給的網站也是釣魚網站,但小蔡卻把幾乎所有的資料都泄露給了對方。
事情被爆出來,小蔡一時慌亂得不行:“我,我不知道他們是騙子,當時也去過我們展位的,方方麵麵都很正常……”
文禾也記得這件事,接到詢盤的時候小蔡有提過,數額不大,但如果第一單順利,後麵陸續會有單源。
當時汪總還讓多跟一部那邊請教,境外單是需要他們代辦的,文禾記得汪總的話還在耳邊,也記得當時的小蔡點頭如搗蒜,沒想到居然出這樣的紕漏。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們裝得太像了,要資質有資質,要誠意也有誠意,又什麼都知道,專業得很。”小蔡嚇得臉都發白。
周鳴初當場沒下判斷,但很快,小蔡的郵箱就被人接管過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