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爾珍看向文禾:“你去嗎?”
文禾點點頭:“好的,我現在就去。”她迫不及待地轉身離開,還能聽到周鳴初跟張爾珍的談話。
她剛剛隻是一下失聲,他卻的的確確聲線沙啞,重感冒的表現。
他們目光全程沒有對視過,但文禾感受不到周鳴初任何的異樣,仿佛他們隻是有過一場不痛不癢的爭吵,或者在他看來連爭吵都算不上,因為他表現得毫不在意。
文禾推門出去,又收到剛剛那位同學的一條微信,剛剛聊一半就走了,他說來廣州出差,問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頓飯。
文禾記起來,是那位副班長。
她對這個副班長印象不多,隻記得同學聚會那天最後是他買的單,再有,就是劉瑩說他喜歡她。
仔細回想,好像確實幫她擋過一杯酒。
因為時間確實對不上,文禾用出差的理由推了,那邊也沒有糾纏,說下次再約。
文禾收起手機,繼續忙自己的事。
她沒在公司待太久,去完技術部就收拾東西下班了。到家時天還亮著,看到樓下架了個梯子,梁昆廷站在上麵換燈。
下麵遞工具的是房東,大大聲跟文禾打招呼,說可能海鮮吃多了,最近痛風沒來得及管這裡,沒想到就出了事。不過主要還是前麵路燈的問題,他說已經找了村委,他們答應這兩天就換。
房東雖然脾氣怪,但人還是很好,嘴裡罵著call撈耶:“這班人有毛病的,個個拿工資年年拿分紅,會吃不會做,非要出點大事才肯動。”
文禾在他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道了謝,梁昆廷燈已經換好了,低頭看看她:“今天這麼早?”
“嗯,明天要出差,回來收拾東西。”看他下來,文禾幫忙扶了扶梯子,也問他:“你不用當班嗎?”
“今天不忙,叫人頂一會,我晚點去也沒事。”梁昆廷去門口的水龍頭洗手,洗完發現文禾還在,站起身問:“怎麼了?”
文禾搖了搖頭:“沒事。”她轉身走進去,等電梯的時候梁昆廷跟過來,穿個人字拖,手裡還拿了工具鉗和一大卷的絕緣膠布,整個人有種不修邊幅的隨意和粗糙。
“去哪裡出差?”
“北京那邊。”
“那應該要個幾天?”
“兩三天是要的吧,這個周末都在外麵了。”
電梯到了,梁昆廷跟進去問:“哪天回來?我去接你。”
文禾看了看他,他應該是捕捉到她剛剛的欲言又止,所以才跟過來。
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你那天晚上,是不是看見我們周總的車了?”
她沒說太清楚,但梁昆廷知道她的意思,低頭問:“他跟你說了?”
文禾沒吭聲。
梁昆廷這麼聰明的人,一下就笑了:“那我可太丟臉了。”但很快又承認:“我確實看到他。”那天晚上,也確實是沒沉住氣,想試試有沒有進一步的可能,因為感受到了威脅。
其實一開始沒留意,是他大伯說那輛車眼熟,他經過的時候也就留意了下,才認出是周鳴初,是文禾那位上司。
兩人之間有過短暫的一眼對視。
如果說在公司的注視和在醫院的目光都是錯覺,那麼一個男人出現在女下屬的家附近,有些事就不用多說了。而男人間的那點微妙,一眼交鋒足以。
尤其在雙方都沒有太多掩飾的情況下。
“叮——”電梯門開,梁昆廷乾脆也跟走出去,問一直沒說話的文禾:“在想什麼?”
文禾微微側著腦袋說:“想你為什麼要承認?”
梁昆廷把工具鉗塞到褲子口袋,說:“不承認的話不是更丟臉?”
文禾怔了下:“那你還……繼續和我?”
“還不放棄?”梁昆廷笑起來,要他怎麼說,進一步沒資格退一步又舍不得,何況:“我看你跟他也沒有更進一步?”
這話帶著明顯的試探意味,文禾抿著嘴看了他一眼,說有事,轉身走了。
第二天的出差有點趕,從廣州到北京,放下行李又去跟會場的事,跟到深夜,周日的正式會議再次忙成一團。
渠道大會很隆重,整個華北地區的經銷商幾乎都來了。
流程不算少,講渠道政策,也展示產品,展示E康的原創性成果。
誰敢說醫院的醫療水平跟器械沒有直接關聯?畢竟醫術再高的醫生也沒有透視眼,一台好的設備,檢查精準輻射也小,能夠最大程度地減少結果誤差。
作為銷售,文禾她們的底氣也來自於產品,這是一家公司的信用和口碑。
周鳴初上台發言時,文禾出去跟了跟簽到的事,回來時,周鳴初的發言已經過半。
後排站了幾個同事在聊天,文禾過去時聽到小蔡說周鳴初太高了,萍姐問:“怎麼了,你還怕對不齊啊?”
“萍姐啊,”小蔡一下漲紅了臉:“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私下糟蹋領導是一種樂趣,小姑娘不懂,萍姐說:“這就不正經了?那些男人拿女人開玩笑可沒什麼顧忌的,怎麼下流怎麼來,臉皮厚點,樂子嘛。”大家會心一笑就好了,誰當真呢。
小蔡不想理她了,過來挽著文禾,解釋道:“我沒那意思,就是覺得周總這會挺有魅力的……我什麼時候能跟他這樣就好了。”
確實,周鳴初雖然聲音還沒太恢複,但絲毫不影響他講話的流暢度,長話短說,但句句精彩。
他有他的風格,不必誇誇其談的那種,發言足夠犀利,也足夠有力。
演講本身就是一種影響力的擴散,文禾理解小蔡的向往,低聲安慰她:“沒事,萍姐開玩笑的。”
“嗯嗯。”小蔡是真的對周鳴初連丁點想法都沒有,她想到那天周鳴初平時的凶樣,這會還心有餘悸地問文禾:“那天周總摔筆,是因為代理商串貨的事吧?”
文禾微怔,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會後,皮老板過來找她。
這位奸似鬼的代理商,做了錯事還淡定得很,一提串貨的事他就打太極,或者暗示文禾,大意是我掙錢你也掙錢,我被罰你也不好過,所以你想想辦法,怎麼能幫我把這事給糊弄過去。
文禾忍著脾氣把他應付走,會場中有很多代理商圍著一位濃眉大眼的管理人員,文禾去收拾會場,收拾完看到毛露露發來的照片,她們那條巷子壞的路燈全修好了,終於不再陰森森,像隨時能躥出一隻鬼。
但毛露露還是擔心,讓她回頭去買個防狼神器,碰到壞人直接電大腿。
但講完又自己否定自己:『要是讓人搶過去就成凶器了,好像也有點危險。』
文禾低頭回消息,有人過來輕輕敲了敲桌麵,一抬頭,見是剛剛左右逢源的那位管理。
文禾認得他,打了聲招呼:“寶哥。”
鄧寶昌點點頭:“今天辛苦了。”他問她:“有看到周總嗎?剛剛一轉眼人就不見。”
文禾搖搖頭,正想說沒留意,就見周鳴初從小門進來,後麵還跟了幾個代理,喋喋不休不知道在說什麼。
鄧寶昌連忙跑過去,幫忙打發那幾個代理:“老板們,有事兒咱明天再說,還有一天呢,不著急今天就堵著周總,大家跟一天會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好不容易把人打發了,他給周鳴初遞煙,聽周鳴初問了幾件事,其中就包括這次串貨的事。
鄧寶昌猶豫地看了眼文禾。
他清清楚楚記得文禾,那天晚上在KTV他幫她喝了一杯酒,當然不是什麼英雄救美的路數,是看的周鳴初眼色。
那時這位銷售總剛上任,他急於巴結,幾乎是周鳴初一開口他就馬上過去,後來局散了,又看見這兩個人站在外麵說話,那副姿態怎麼也不像普通上下級,更不像尋常的男女關係。
不看僧麵看佛麵,鄧寶昌沒把這事說得太嚴重,他含糊道:“還是能溝通的……小文也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說她會跟進這件事……”
周鳴初看了眼文禾,她站在工作台那邊講電話,半邊肩靠著牆壁,手指扭著胸前的飄帶,似乎正在猶豫什麼。
周鳴初抬起手鬆鬆領口紐扣:“串貨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皮水清以前當過DC的代理,完全是那時候養出來的壞毛病。”
鄧寶昌點點頭:“我也覺得是這樣。”隻看眼前利益,這種代理商說難聽一點,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時間差不多,一行人準備去吃飯,文禾手裡忙完,正在接梁昆廷的電話。
他聰明又敏銳,上回大概抓到她的心理苗頭,所以有點乘勝追擊的意思。
文禾說:“我們沒認識多久。”
梁昆廷聲音裡有隱約的笑意,他開始掰著手指頭給她數,數完問:“一年不夠久嗎?”
他在笑她,文禾微惱,換了個說法:“我們接觸不多。”
梁昆廷說:“沒有這種說法,契合的人第一次見麵也可以產生感情,跟時間沒有太大關係。”他放低聲音,半勸半哄地問她,願不願意和他試一試?
文禾低頭看著鞋麵,輕輕嗯了一聲。
“文禾姐,去吃飯啦!”小蔡過來喊她,電話裡梁昆廷正在問什麼時候回廣州,文禾跟他講了時間,匆匆掛斷。
出大廳時看見周鳴初,他正和幾個管理在一起說話,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那天晚上她是唯一被割痛的人。
小蔡膩在她旁邊,歡快地問:“剛剛誰的電話啊,講這麼久?男朋友嗎?”
文禾點了點頭。
周鳴初是不是喜歡她,是不是在她進銷售之前就有那種心思,她覺得沒有必要想這些。她不缺人喜歡,也決定要跟一個溫柔的人談戀愛,而不是反複去揣摩一塊古怪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