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身體撲在江書墨的懷中, 她幾乎是被砸進冰冷的龍椅裡，涼意透過不算厚實的衣衫傳到皮膚上，涼得江書墨想立刻起身。
然而身上還壓著人, 江書墨正想握住對方肩膀、把人挪開, 耳邊響起的急促抽泣聲叫她伸出的手一頓，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人誰啊？
江書墨試圖理清現在的狀況, 就聽到腦海中係統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快給我撒手，你怎麼能抱女主！快撒手！”
是顏清許？
江書墨一驚，這入戲也太深了吧。
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 腦袋裡的係統已經急得快冒煙了：“你怎麼還不撒手，你是不是喜歡她！”
它就知道, 它就知道！
這個壞家夥想要暗度陳倉！
江書墨：“？？？”
江書墨叫屈：“你好歹也看看吧, 是我抱著她不撒手嗎？明明是她抱著我呀！”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江書墨直接舉起自己的雙手，“我哪有碰她啊！”
她冤不冤啊！
係統：“……”
係統：“那也不行，你快推開她！”
這要是其他時候, 江書墨推就推了, 可關鍵是人家在她懷裡哭得梨花帶雨，她怎麼下得了手？
這也太殘忍了吧。
本來顏清許突然衝上去的動作就驚到了旁邊的演員，等看到江書墨嚇得直接舉起雙手示意清白, 所有人都沒忍住笑了出來。
“顏老師這是入戲太深，出不來了。”
“還是江老師演得好, 我都知道劇情了，剛才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震撼。”
“我剛才差點被顏老師那聲鬨得掉小珍珠了。”
“這要是拍進正片, 那就有意思了！”
“可以當花絮嘛！”
“……”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拉回了顏清許的思緒，被後悔與悲痛充斥的大腦終於有了一絲清醒。
她剛才好像……
衝出去抱住了明昭殿下？
顏清許臉上還掛著淚痕，呆愣愣地仰頭往上看。
那雙熟悉的漆黑眼睛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帶著令人討厭的冷淡，似乎在看她到底什麼時候停下。
在四目相對的瞬間，墨色的眼瞳中綻出一點極淺的笑意。
顏清許不由得一愣，心臟沒由來地劇烈跳動了下，卻聽她說：
“妝花了，很醜。”
顏清許：“？”
顏清許：“？？？”
這是江書墨，這根本不是明昭殿下！
顏清許陡然回神，臉頰幾乎是眨眼間就染上一層驚人的粉，如同一枚飽滿多汁的蜜桃。
顏清許立刻鬆手退了兩步，尚且帶著哭腔的聲音滿是氣惱：“你才醜，我就沒醜過！”
江書墨的審美絕對有問題，她哪裡醜了？
先前有導演誇她哭都是哭得梨花帶雨，超美的好不好！
見她鬆手離開，江書墨立刻起身遠離不勝寒的龍椅，旁邊等候已久的助理連忙為她穿上厚厚的羽絨服，避免她受涼感冒。
這龍袍看著霸氣，其實一點都不暖和，穿起來冷得要死。
直到背後的皮膚逐漸溫熱，江書墨才有功夫低頭看龍袍上被氤出的濕痕，她“嘖”了聲。
這聲音落在顏清許耳朵裡無異於驚雷，她氣惱地瞪了江書墨一眼，心裡僅存的那點悲痛情緒頓時被驅散得一乾一淨，“我還不是因為入戲太深，哪像你！”
——冷血！
雖然後麵的詞沒有說出來，但江書墨還是能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對此，江書墨嘲諷地提起嘴角，“你以為明昭會感動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刀刃，直直插進顏清許——不，準確的說，是賀雲卿的心口。
顏清許作為唯一能和賀雲卿深度共情的人，這句話對她的殺傷力極大，就這一會兒，本就紅的跟兔子似的眼眶更紅了，眼睛裡再度氤氳起濕潤的霧氣。
江書墨：“……”
……她真該死，她怎麼能說這種話！
溜了溜了。
實在看不得美人落淚，自覺過於殘忍的江書墨裹著羽絨服走了，快步走到遊導那、準備看看剛才拍攝的成果。
看著江書墨逃似的背影，顏清許心裡窒息的疼痛頃刻間煙消雲散。
她怎麼能信江書墨的話？
這個壞家夥麵對她的時候，嘴裡就沒一句實話！
看著兩人打鬨一番、江書墨衝著自己跑來，遊辛笑眯眯地抱著胳膊，“表現得很不錯，她連跑出去的時機都剛好，但凡多一點，我都得重拍。”
江書墨回想著剛才的一幕，還真是這樣。
她是聽到“卡”和“好”才回到身體裡的，也就是她回來的時候，顏清許情緒爆發了。
想到這，江書墨有些奇怪：“其實也不一定要重拍吧，賀雲卿情緒爆發，這也很合理呀。”
說到劇情，遊辛的表情認真了幾分：“時間不對，賀雲卿會在沒人的時候爆發，而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還有一點，她認為是自己的背叛才導致明昭的敗亡，至少在這段時間裡，她內心的愧疚讓她不敢去看明昭。”
人在遇到這種事的第一反應就是逃避，隻有避無可避，才會認清現實。
賀雲卿現在就處在情感回避狀態。
但顏清許和賀雲卿不一樣，顏清許單純喜歡明昭這個角色，她深度共情賀雲卿，卻沒有賀雲卿的血海深仇，所以她的情緒不受到壓製，爆發得更直接。
江書墨若有所思地點頭，“有道理。”
所以，顏清許不能說是入戲太深，更像是喜歡的角色死了，心有不甘，再加上賀雲卿情緒的共鳴放大，這才導致脫離劇情的時刻感情爆發了。
遊辛話語一轉：“恭喜你啊，正式殺青了。”
江書墨的戲份特意做過調整，基本是按照感情遞進來拍攝的，明昭自刎是這場戲的最高點，也是江書墨需要拍攝的最後一場戲。
整部劇剩下的戲份不多，不過那就和江書墨無關了。
江書墨本來想問問什麼時候能看到電視劇上線開播，仔細一想，電視劇後期製作再快，她也不可能看到，便歇了心思。
“你回去以後好好休息，季紅的聯係方式我已經給丸子了，等你休息好記得聯係她。”
劉紈時不時到劇組陪江書墨，每次來都會給大家買水、買零食，因著親切活潑，得了個“丸子”的昵稱。
怕江書墨使小脾氣，遊辛提醒道：“她請我幫她選角，到時候試鏡我會去看的。”
江書墨：“……您還真是…”
把她當三歲小孩嗎，還得大人監督是吧？
“那可不得防一手？”
遊辛得意地搖頭晃腦，“陳優這個角色，我很看好你，你要好好表現，彆丟我的臉。”
“…知道了、知道了！”
當天晚上的殺青宴，江書墨拿到了一份厚重的殺青紅包。
這也算是劇組裡的規矩，扮演過死者的演員都能拿到紅包，寓意去去晦氣。
江書墨自己都死過一次，哪會覺得晦氣，不過有這麼大的紅包拿，誰會不喜歡呢？
殺青宴上，劇組成員紛紛向江書墨舉杯，害得江書墨一杯接一杯。
好在劇組嚴禁拍攝期間喝酒，其他主創們、演員們明天還要繼續拍攝，因此今天喝的都是茶水飲料，否則就不是水飽這麼簡單了。
顏清許也參加了這場殺青宴，不知道是不是還惦記著故事裡的明昭，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顏清許不說話，江書墨也不用特意去無視她，倒是相安無事。
等到殺青宴結束後，因著天色已經太晚，江書墨沒有回家，而是準備在酒店裡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回酒店的時候，江書墨和劉紈剛踏出電梯，準備轉彎回房間，突然被顏清許叫住：“江書墨，你等等。”
“？”
這一嗓子倒是把劉紈給叫愣住了，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江書墨腳步一頓，轉頭看她。
顏清許神情複雜，眼角眉梢都透著糾結鬱色，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見她不說話，江書墨扭頭就要回房，還沒踏出第一步，就聽顏清許輕聲問到：“明昭……會恨賀雲卿嗎？”
江書墨：“……？”
不是吧，姐姐，你一整晚不說話，就是在想這件事？
江書墨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她，正對上那雙寫滿執著的琥珀色眼睛，她沉默了。
站在一旁的劉紈欲言又止，到底沒有說話。
江書墨回憶著明昭人格的情緒，明昭從不後悔自己走出的每一步，哪怕最後被賀雲卿欺騙，她也隻怪自己識人不清，和賀雲卿無關。
所以，明昭不會對賀雲卿有任何情緒，既不後悔、也無怨懟。
僅此而已。
江書墨沒有說更多，隻是給了她一個針對性很強的回複：“…不恨。”
可惜，這句話並沒有讓顏清許好受，她像是被凶了一頓，整個人看上去更萎靡難過了。
江書墨被她看得心裡發軟，又怕她又要問更多，乾脆轉身走了。
倒是劉紈站在原地猶豫了一兩秒，直到江書墨走出兩三步，她才轉頭快步跟上去。
她現在很擔心呐，顏清許不會真的因為這部戲喜歡上書墨吧？
等江書墨回了房間，劉紈亦步亦趨地跟了進來，一臉的欲言又止。
江書墨脫掉羽絨外套，見她似乎有話要說，問到：“怎麼了？”
劉紈：“……顏清許，是不是喜歡你？”
“？”
江書墨聽到這話差點破功，她眼神古怪地看著劉紈，“你在想什麼，怎麼可能？”
人家現在頂多是喜歡明昭，和她有什麼關係？
劉紈被她懷疑的眼神看得差點跳腳，“不是，我真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