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威雀威士忌攤攤手,“我給她找了領養人家,今早清晨的火車。”
“你什麼眼神?”她不高興地說,“我在你心裡難道是個不靠譜的人嗎?”
波本:你不是嗎?
一向喜歡把多餘的工作丟給他,天天不見蹤影,與靠譜二字無緣之人。
“不是,隻是想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周全。”波本回答道,“高田武昨晚才死。”
“我是個講究工作效率的人。”威雀威士忌把油潑到窗簾上,一臉承蒙誇獎。
兩個成年人動作很快,臥室裡的小女孩仍在一根根報廢火柴。
“賣火柴的小女孩果然是個假故事。”威雀威士忌銳評,“小孩子哪能一次性連劃三根火柴都點燃?”
波本:“不幫她?”
“不。”黑裙女人一口否決,“這是她自己的事。”
她耐心十足,卻絕不做遞工具以外的事。
波本大致猜到了理由:高田莓對傷害過她的高田武有極重的心理陰影,她必須親自殺死他,再親手燒去象征過往痛苦的證物,才能如涅槃的鳳凰重獲新生。
“握著她的手幫她點火,再讓她親自點燃也沒關係。”波本了解一些心理學,他建議道,“讓她親手結束過去固然好,但小莓現在是最脆弱的時候,不用非逼她一個人麵對。”
威雀威士忌扭過頭,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十分陌生。
今天的她換了淺灰色的美瞳,瞳色泛著無機質的冷調。
“幫她?”黑裙女人重複道,“這裡有可以幫助她的人嗎?”
波本:我們兩個不是人嗎?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開除了人籍。
“房間的那個孩子,是被親生父親放棄,又被親生母親拋棄,被爺爺奶奶罵災星罵詛咒之子的孩子。”
“我不理解。”她的語氣是真的不理解,“你為什麼認為世界上存在能夠幫助她的人?一個被至親厭惡的人,在她有能力為他人創造價值之前,是一文不值的。”
“槍、子彈、迷.藥、火柴是我的施舍。”威雀威士忌掰著手指一個個數過去,“即使一文不值的人也能得到他人的施舍,這正是乞討的意義——小莓在匿名聊天室向我乞討,於是我施舍對我而言價值不大的東西給她。”
“至於如何使用乞討來的東西,又怎樣實現自己的願望,是她一個人事情。沒有至親無償幫助的小莓,不可能支付起雇傭你我的代價。”
黑裙女人看向安室透,灰瞳含著淡淡的不解:“這套規則,難道不是社會通用的?”
威雀威士忌的邏輯異於常人,且格外冷酷。
她將自己幫助高田莓的行為定義成“乞討與施舍”,隻提供物資,絕不插手行動。
在威雀威士忌的邏輯裡,未能為他人提供價值者僅僅能得到來自至親的無償幫助,如果被至親厭惡拋棄,她就隻能一個人、隻有一個人,直到她為他人創造價值的一天。
這套邏輯究竟是誰給她灌輸的?
亦或者,是在她自己的人生中,逐漸形成的關乎她自己的邏輯。
“你過去是個一文不值的人?”
波本冷不丁問。
“才不是,真失禮。”黑裙女人責怪地看向他,“恰恰相反,我是生下來就有很有價值的人。”
“但我的確有一段時間沒有給他人創造價值就是了。”竹泉知雀回憶道,“因為太小了嘛,找不到工作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濫用童工竟然也有年齡限製。”她大為不滿,“既然犯法就給我一犯到底,招收童工的地方拒收兒童好傷人的心啊。”
黑裙女人像個小孩子一樣嘀嘀咕咕,她說著說著生了悶氣,把沙發的抱枕一個個丟到地上澆油。
安室透凝視她的背影,眼前的迷霧驅散了些許。
霧散了,卻露出更深不見底的暗色。
他想,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幫助高田莓的動機了。
高田莓遭遇繼父的傷害不是主因,威雀威士忌真正與她共情的,是被至親厭惡和拋棄。
災星。
不詳之子。
被詛咒的孩子。
她曾經聽過一模一樣的咒罵。
血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第一羈絆,象征無條件的幫助與愛。
“除此之外沒有免費一說,免費的是施舍,不是幫助。”黑裙女人雙手交叉比了個大大的不,“外貌、性格、談吐、能力……交朋友也好,找工作也好,本質是將自己的價值展示給人家看。”
“朋友想在你身上獲得理解、體貼和快樂,上司想在你身上獲得收益、時間和人脈,一個什麼都不能為他人創造的人,又憑什麼從他人手中索取?”
她工作,所以有工資可賺,她交朋友,所以有可以半夜連麥一起痛罵狗上司的知己。
為他人創造價值,從他人身上索取價值,新的羈絆從而誕生。
“等小莓到了新家,她可愛的性格為收養人家帶來快樂,創造了價值,與她建立親情關係的那戶人家便會出現在小莓的幫戰列表裡了。”
黑發黑裙的女人微微笑著,她看向房間裡孤零零的高田莓,眼中是純粹的祝福。
不摻雜質的對過去自己的祝福。
火點燃了。
火星從火柴跌落到衣服和照片上,燃著了一片。
高田莓有些怕火,熱氣吹起她的頭發,她慌亂跑向威雀威士忌,被女人彎腰抱起來。
“做得很好。”威雀威士忌誇獎道,“單看行動力,我們小莓已經是很有價值的孩子了。”
她抱著小女孩往門口走,波本斷後,引著火源燒到房子的每一處。
高田家是獨棟的小房子,不必擔心牽連鄰居。
威雀威士忌眼尖看見停在巷子口的熟悉的白色馬自達,笑了:“這個時間可難打車了,你要謝謝偵探哥哥。”
“姐姐喜歡他嗎?”高田莓縮在她懷裡問,“姐姐喜歡,我就謝謝他。”
“喜歡哦。”黑裙女人把高田莓放進後座,自己坐到副駕駛位,“姐姐喜歡認真工作的人,你看他都這麼晚了還在做偵探的工作,很辛苦吧?”
“其實他在我這裡還有一份工作。”她笑眯眯,“職場新人就是會很忙,沒辦法啦,他非常優秀。”
“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訴小莓。”
威雀威士忌說:“小莓很可愛也很漂亮,可愛和漂亮是你天生的價值,這沒什麼不好。”
“姐姐也很漂亮哦,無論這張臉還是彆的臉。”她單手扣住臉頰,指尖在臉蛋上一點一點,“但是呢,姐姐創造價值,靠的是這個。”
她攤開雙手。
“和這裡。”
她指向心臟。
“屬於自己的實力和為朋友著想的關切之心。”
明媚的笑容宛如盛開的太陽花,神秘、危險與純黑的氣質第一次從她身上全然褪去,女性溫柔的聲音回蕩在夜色中。
“會有人愛你的,會有很多很多人愛你。”竹泉知雀笑著說,“這是我的【祝福】。”
安室透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他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她們的話。
金發男人什麼都沒說,他遞來一張薄毯給後座的高田莓,小女孩腦袋一點一點的,熬不過兩個大人,困得厲害。
“睡吧。”竹泉知雀說,“醒來我們就到車站了。”
“送我們到車站就行。”她對安室透說,“你想一起來也可以,但沒有票,你掌握了逃票這門實用的技能嗎?”
安室透翻轉手機屏幕,給違法犯罪分子看他購票成功的頁麵。
竹泉知雀悻悻地係好安全帶。
她無事可做,坐在副駕駛上一會兒看看風景,一會兒看看男朋友帥氣的側臉。
遇見安室先生不在她的計劃內,隻能說他對每份兼職都很有責任心,深夜還在工作現場出沒。
安室透瞥了眼後視鏡,後座的小女孩睡熟了。
“委托我查案的警察給了我高田武父母的口供。”他說,“口供是昨天錄的,但你既然已經給小莓找好了收養家庭,是提前知道了高田武父母對她的態度?”
“不難猜。”竹泉知雀誠實地說,“即使凶手不是小莓,那對老人依然會把她當災星看待,越迷信的人越喜歡沒道理的揣測,不必和他們講理。”
安室透:“那些人揣測了你什麼?”
竹泉知雀隨口回答:“說我是逢魔之時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她:“……”
她:“你套我的話?”
這位下屬,你對上司的態度很有問題!
“是我對小莓太關注了,才被你看破端倪。”竹泉知雀雙手抱臂,“我承認我有點移情在她身上,但隻有一點點,指甲蓋那麼大的一點。”
“不要把我當成小莓。”
她偏過頭,淺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至少刪掉你腦子裡我童年淒慘飽受欺淩的虛假劇情。”
出生就是特級咒言師的人哪有什麼飽受欺淩的童年?她隻是比同齡人早進入社會打工早了億點點而已。
“我沒有瞎想。”
安室透專注握著方向盤,不特意去看威雀威士忌,嗓音溫和,“知道你厲害。”,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