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內,無論前來的是持有公函的公安還是舉著證件的FBI,酒店都將以監控線路老化維修為由告訴他們:監控缺失。
不單一間酒店,衝繩近七成的酒店和旅館收到了同樣的通知,他們有的由森式株式會社控股,有的害怕被消防部門找麻煩,有的緊跟同行辦事……
簡短的命令在今晚調動了無數人的行動,執行的人不知緣由,也不問緣由。
修理工恭恭敬敬對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攝像頭鞠躬。
“拆卸結束,竹泉大人。”
【辛苦了。】
修理工直起身,拎著工具箱消失在走廊深處。
“謹慎至上。”竹泉知雀晃了晃交疊的小腿,“單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團入住的酒店突然維修監控,就像海麵亮光的燈塔,無端可疑。”
雖然和鬆田陣平見麵次數不多,但竹泉知雀判斷他是個格外敏銳的人,對邪惡和黑色血色尤其敏銳,他的同事好友中未免沒有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難對付的人物。
發生在衝繩的凶殺案不歸他負責,但日本的警察請外援頻率多到令人發指,既然沒有編製的偵探可以在案發現場自由行動大肆推理,有編製的警官怎會不行?
“近七成的酒店一同整改,我入住的酒店就不起眼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另一邊,也要防止黑衣組織疑心,不能讓他們把監控缺失一事與港口Mafia聯係在一起。”
監控缺失的酒店中,森式株式會社名下資產和各大財團旗下酒店魚龍混淆,酒店經理人手一份像模像樣的消防宣傳通知單。
監控的問題解決了,竹泉知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沒骨頭似的倒在床上翻滾烙餅。
感謝鈴木財團的讚助,讚美注重隱私的套房,竹泉知雀和鈴木綾子分到一個房間,但除去共用區的小客廳,兩人單獨有各自的臥房。
竹泉知雀翻滾翻滾,翻滾到床沿,柔韌性極佳地腳尖落在地毯上,雙臂張開拉開合攏的露台窗簾。
她站在十五樓的窗邊,俯瞰星火點點的地麵。
黑發少女半蹲下來,以手指比劃高度,滿意點頭:“可以跳。”
她仿佛說的不是十五樓,而是一階抬腳即躍的台階。
“最近用無人機偵查的現象變多了。”竹泉知雀嘟囔,“上次中也君出差在池袋樓房上跑酷就被無人機抓拍了,險些和都市傳說無頭騎士一起登上池袋頭條,《新時代忍者再現》什麼的,差點沒把太宰君笑死。”
和搭檔非常不對頭的黑發鳶眼少年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黑掉無人機的攝像頭,一邊大聲嘲諷中原中也:“矮子忍者再現池袋!放心吧中也,為了不讓有忍者夢的小孩子害怕再也不能長高而放棄夢想,新聞我一定幫你壓下去。”
竹泉知雀捧著西瓜邊吃邊看中原中也企圖用繃帶勒斷太宰治脖子的雙黑內戰大戲,在看熱鬨之餘深深記下了中原中也的教訓。
不要仗著自己有超能力就隨便踩彆人家房頂,會被送上頭條受同事群嘲。
“我的正下方十二樓是空房間,可以從十五樓跳下去,乘員工電梯從後門離開。”竹泉知雀琢磨,“明晚一去一回,回來再從十二樓爬上來就好,問題不大。”
大不了她給自己塗個綠色皮膚,被無人機拍到就假裝自己是一隻喜歡爬樓的變異壁虎。
完美,毫無漏洞的計劃。
“洗澡,睡覺,養足體力。”竹泉知雀舒展手臂,拎著雪白的浴巾赤腳走進浴室。
“哼哼哼~”洗澡的小曲混著沙沙的淋水聲,磨砂玻璃上映出隱隱綽綽的人影。
同一時間同家酒店,不同的房間裡有人在打枕頭大戰,有人盤腿坐在電視前搜午夜頻道,有人煲電話粥,有人開夜談會。
亮燈的窗戶仿佛漫畫的一個個分格,繪出一個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吵吵嚷嚷的夜晚終會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歸於沉寂。一盞盞燈漸漸熄滅,竹泉知雀裹著浴巾踏出浴室,她走到窗邊拉上窗簾,入眼的最後一幕是遠處呼嘯而來的列車。
這麼晚了,又是哪裡的遊客來到衝繩?
夏天的陣雨突如其來,窗簾遮住了無邊的雨幕,竹泉知雀幼貓似的蜷縮在空調被裡,把自己裹成一隻牛角包模樣的貓貓蟲,困倦合眼。
雨水淋在街道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男人的鞋尖。
臨時的陣雨遠不到必須打傘的程度,走出列車站的安室透捋了捋濕透的金發,低頭敲擊放在防水袋中的手機。
屏幕的光照亮他堅毅的下頜線。
過了好一會兒,安室透收起手機,順著導航的方向走進連綿的雨幕中。
淩晨三點,酒店前台接待了一位冒雨前來的客人。
金發黑皮的男人拎著一隻行李箱,濕漉漉的雨珠從他金色的短發滴落。
他像一塊可口的點心,又仿佛一柄淬火開刃的利劍。
“你好,辦理入住。”安室透將偽造的證件遞出。
前台很快做好登記,禮貌詢問道:“需要我們的工作人員幫您把行李箱帶上去嗎?”
“不必了。”安室透回絕,“入住期間我不需要客房服務,請不要派人打掃房間。”
“好的。”前台習以為常地給客人備注,她將房卡遞出,微笑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係工作人員,祝您入住愉快。”
淩晨三點的酒店安安靜靜,電梯停在十四樓,箱門打開。
職業素養讓安室透下意識抬頭尋找走廊上的監控。
沒有。
應該擺放監控攝像頭的位置空空蕩蕩,留有剛被拆除的痕跡。
安室透目光一頓,停在走廊上貼的消防安全通知書上。
【本市近七成的酒店積極響應消防部門號召,集體改造老化線路,因此造成的不便請您諒解。】
他拿出手機搜索,發現果真不是個例,這個星期衝繩度假酒店的監控都處於缺失狀態。
失去監控不方便公安調查,卻很適合波本行動。
安室透拎著行李箱走入房間,反鎖房門。
他半跪在地,打開緊閉的行李箱。
幾件疊好的換洗衣服下藏著漆黑的槍械零件與金屬的子彈夾。
子彈夾中隻有一枚子彈。
“實驗室研發的新品種武器,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安室透戴上白手套拿起子彈夾,仔細地觀察。
這之中絕對涉及到了組織的機密,公安的本能讓安室透想扣下子彈帶回警方研究。
然而不行。
琴酒的頭號小弟伏特加親手把子彈交給他,大塊頭一字不漏地重複大哥的命令。
“隻有一枚子彈,必須打入目標心臟。”伏特加說,“你的工作不是開槍,你隻負責把武器帶給執行人。”
波本作為情報人員,一線作戰不交給他似乎合情合理。
“琴酒不信任我的槍法?”波本揚眉,“我不介意去靶場向他展示。”
“不是因為這個。”不太聰明的黑衣大個子想說話但又不知該怎麼說,他的表情很容易看透。
槍法是否優秀不重要,重要的是琴酒不信任波本。
多疑是黑衣組織Top Killer身上難以撕下的標簽,或許琴酒對除去那位先生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報以信任。
但至少在他心裡,‘不信’的名單存在排行。
琴酒選擇的執行人優先級高於波本。
波本佯裝不在意地點點頭,接過子彈和附帶的配槍。
轉身離開之前,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執行人是誰,又該怎麼和我接頭,總該告訴我吧?”
“目標停留的地方有一家受組織控製的酒吧。”伏特加說,“你明晚九點進酒吧,執行人會點一杯黃油啤酒,坐在右邊第三個卡座。”
“不要早到,不要遲到。”伏特加警告道,“時間就是你們的接頭暗號,執行人隻認晚上九點整走進酒吧過來拚桌的你,不要做多餘的、引人懷疑的事情。”
以伏特加的腦子,他隻知道在地下車庫穿黑漆漆大衣這一種接頭方式,像這樣詳細周密的方法也不是琴酒的作風,伏特加應該是照著執行人給的回複念了一遍。
對方選擇的地點,意味著倘若安室透讓公安的人監視,有八成概率被察覺,從而暴露身份。
夏日衝繩遊客頗多,酒吧出入口數量未知,站在不願暴露身份的組織成員的角度上,執行人可謂十分體貼。
體貼,善解人意,又何嘗不是一切竟在掌握的表現?
安室透心中升起奇怪的熟悉感,如林間霧靄的輕柔音色仿若銀色絲綢纏繞他的脖頸,遮住他的眼睛。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