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廿九年(公元前218年)。
寬敞而平緩的大道上,一行陣容龐大的車隊緩緩向前。
車隊前方,一枝紅底黑邊,繡著“秦”字的大纛迎風飄揚,四周是身材高大,身著鐵甲的銳士。
車隊中央是幾台六匹黑馬拉著的轀輬車,能在這個時代堂而皇之地禦使這樣的馬車,行走在這樣的大道上,這支車隊主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裝飾樸素的車廂內部,身著玄衣纁裳,戴通天冠的中年男人微闔雙目正在打盹,透過不時晃動的車窗,南麵的官渡河風光秀美,一片綠油油的蘆葦叢蕩起春意。
此時恰好車輪被一個小坑顛了一下,男人從小憩中驚醒,那雙龍目中綻放出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而後一閃即逝。
車廂外的黃門郎察覺到動靜,抬手施放了個號令,車隊緩緩停了下來。
他打開車廂,神態恭敬“陛下……”
嬴政打斷了他的話,問道“現在到哪兒了?”
黃門郎回應“稟陛下,已至博浪沙了,約莫後日便能到洛陽。”
嬴政點點頭,視線從前方那幾架禦輦上一掃而過。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巡視,雖說前兩次包括這一次東巡一路上並無什麼事情發生,但九年前的那場刺殺至今仍然讓他心有餘悸。
若不是夏無且關鍵時刻扔出的那個藥囊,差一點,隻差一點他便會如此輕率地死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手中。
後怕之後便是震怒,儘管他隨後便命王翦、辛勝二人領兵破了燕國都城,令燕王喜不得不將太子丹的頭顱乖乖獻上,才逃得一命。
然而這次的刺殺依然給了他一個十分慘痛的教訓。
為君者,不可輕涉險境!
從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與大秦的安危和自己的性命相比,一切安全措施都是必要的。
短暫的交流後車窗放下,車隊繼續開始行進。
而在車隊前方兩裡左右的一片蘆葦蕩中,兩道身影正潛藏其中。
一個身子瘦弱,富有書生氣,約莫三十歲出頭的中年人正緊張地朝車隊來路的方向望去,似在盼望著什麼到來。
他臉上的表情無比複雜,既有緊張、急促與不安,又有期盼與渴望。
在他身後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雄壯的力士,背靠在一塊黑漆麻烏的物體上閉目養神,與中年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噠噠噠。
沒讓他等多久,一支龐大的車隊駕著馬匹自馳道儘頭而來,紅底黑邊,繡著“秦”字的大纛映入眼簾。
然而,望著被精良甲胄包圍起來的幾架轀輬車,中年人的心瞬間沉入穀底。
他開口問道“可否分辨出嬴政坐在哪輛車上?”
力士睜開眼,看了一眼車隊,緩緩搖頭。
中年人輕吐口氣“無妨,你好生觀察稍許大亂時秦兵會護衛哪輛車,嬴政就在其中。”
力士點了點頭。
兩人目光死死盯著車隊逼近,當他們距離不到十米時,車隊最前方的護衛突然一腳踏空,跌入一個大坑之中。
“有刺客,護衛王駕!”
車隊瞬間大亂,高亢的聲音響起,精銳甲士們熙熙攘攘地縮成一團,圍成的圈正好將最左側的一駕馬車包圍在內。
“就是那駕馬車!”
中年人亢奮地指著前方,力士二話不說舉起倚靠之物,那竟是一塊重達百餘斤的大鐵錘!
力士衝出蘆葦蕩,懷抱鐵錘朝左側馬車擲去,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整輛轀輬車都被鐵錘砸的粉碎,馬匹受驚之下四處奔逃,掀起一陣慌亂。
中年人神色卻一沉,隻因那車架中並未見到嬴政的身影。
“捉拿刺客!”
短暫的慌亂後甲士們注意到了力士的身影,一部分安撫馬匹,另一部分則一擁而上。
力士還想反抗,然而他縱然能隨意耍弄百斤鐵錘,但麵對如此多的精銳甲士,不過三五個回合也被製服在地。
“唉!”
蘆葦蕩中,中年人看著這一幕束手握拳,慨然長歎,
眼中滿是悲憤。
“莫非天不亡此暴君乎?”
他看著力士被押至車架前方,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正要離開。
這時,異變陡生。
路過一匹馬車時,那被兩個甲士挾住雙臂的力士猛然爆發出沛然巨力掙脫開來,拚著胸口被長矛刺傷的代價,狠狠一拳擊在一匹剛剛安撫下來的馬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