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惡伸出雙手接過不惡刀,隨後何不惡道“此刀傳與你,也要改個名字,但在此之前,你還要做一件事!”說話時他神情已是極為凝重,可見此事對於他和任無惡都是至關重要。
頓一頓後,他繼續道“無惡,你可曾殺過人?”
任無惡沒想到師父會問起這個,一怔後道“徒兒還沒有殺過人。”
何不惡道“你可知為師殺的第一個人是誰嗎?”
任無惡搖頭道“徒兒不知。”
何不惡緩緩道“為師殺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師爺柯鎮惡。”
這段話他說的緩慢而又十分清楚,字字入耳,更是字字入心,任無惡聞言大驚失色,失聲道“師……爺?!”他雙眼圓睜,滿臉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可他又知道自己沒聽錯,師父說的就是師爺柯鎮惡。
駭然後,任無惡顫聲道“師父……您說的……是真的?”
何不惡肅然道“當然是真的,為師殺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師爺。”
為什麼?任無惡沒問出來,可何不惡隨即做了解釋,“這是本門門規,接任宗主之位前,就要殺死前任宗主……”
這算哪門子門規?這可是弑師啊!
我們極惡道竟然將弑師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放入了門規裡,這真是將極惡二字貫徹落實到了淋漓儘致的地步了!
知道他很震驚也很疑惑,何不惡繼續道“這個門規聽起來是很有違常理,但實則這個門規的執行也需要條件,一是前任宗主命不久矣,二是下任宗主就在跟前,當年我接任時正符合條件隻能遵守門規,殺死師父,現在你正好也符合條件,因此你也要殺死我。”
任無惡拿著不惡刀的雙手已在微微顫抖,而他的聲音顫抖的更是厲害,“徒兒……做不到。”
何不惡淡然道“當年為師也曾這樣說過,可最後還是殺了師父,其實這種方式在修仙界被稱為兵解,兵就是兵器刀劍,解就是解脫塵世的煩惱。所謂兵解,即是通過兵刃得到解脫,據說這樣之後,修煉者的元神可以得以保全,轉世投胎後,靈智不滅,修為不損,如此就能繼續修煉,使得生命以另一種形式得以延續。”
這段時間裡,任無惡對修士乃至修仙界已是有了大概的了解,知道元神是什麼,聽師父這樣說,他驚恐之心稍減,忙道“師父的意思是說,這……兵解……其實是一種延續精神魂魄的方法。”
何不惡道“不錯,據說在修仙界很多修士選擇這種方式轉世修煉,而我們的祖師爺袁勿惡,當年就曾以兵解之法得以重生,最終修煉有成開宗立派。”
任無惡恍然道“是不是就是因為祖師爺曾經兵解過,所以才有了這個門規?”
何不惡道“應該是吧,無惡,為師壽元將儘,怎麼死如何死其實並無分彆,借你之手兵解正好應了門規,也許兵解後為師還有機會重來也說不定,既然如此,你有何必糾結困惑呢?”
話雖如此,可任無惡還是無法接受弑師之舉,可見到師父堅定肅然的神情和眼神後,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這件事,如此他才能接任宗主之位!
見他還在猶豫考慮,何不惡忽然一笑道“無惡,拿起刀看著我!”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又蘊含一種魔力,使得任無惡不得不遵從。
任無惡下意識的握住了刀柄,起身持刀看向師父,他見到師父的眼睛忽然分外明亮有神,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他不覺恍惚起來,繼而耳邊又聽到一陣陣言語,那是師父的聲音,可他又聽不清師父在說什麼,隻是覺得在師父的言語裡他有了動作,可至於在做什麼他還是不知道,直到聽到一聲悶哼他才醒過神來,繼而見到自己竟然拿著不惡刀刺在了師父胸口上,刀鋒穿過了師父的身體,鮮血順著刀鋒流出滴落在地,而他的手赫然還緊握著刀柄,他竟然真的殺了師父!
任無惡驚駭之極,而他的手依舊緊握著不惡刀,他不敢動,生怕手中刀再對師父造成傷害,雖然這一刀已然是穿胸而過,已是必殺一刀。
“師父……師父……我…”任無惡已是語無倫次,但他已經醒悟過來,剛才何不惡竟是對他施展了天人奪誌攝心術,令他在失神狀態下揮刀刺向自己。
何不惡還未死,他神色淡然,從容之極,仿佛這一刀刺穿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另一具肉身,見任無惡那麼驚恐,手足無措,他不覺一笑,和聲道“無惡,彆害怕,第一次殺人就是如此,為師當年比你還要慌亂,不要緊很快就好了。”
任無惡早已是欲哭無淚,顫聲道“師父……徒兒……”
何不惡含笑道“等為師死了,你要將為師火化,骨灰就埋在這裡吧,能有這樣一個埋骨之所也是一件幸事。”
任無惡哽咽道“師父……徒兒……記住了……”
何不惡看看四下悠悠歎道“生死無常,聚散有因,這便是人生啊!”感歎之後,他吟唱道“長路漫漫伴你闖,帶一身膽色與熱腸,尋自我覓真情,停步處視作家鄉,投入命運萬劫火,那得失怎麼去量,馳馬蕩江湖,誰為往事再緊張.......迎入日月萬裡風,笑揖清風洗我狂,來日醉臥逍遙,寧願鏽蝕我纓槍……”
隨著歌聲越來越低,他眼裡的光彩也逐漸暗淡,最後那歌聲還未消散,他雙眼已然緊閉,一代強者溘然長逝。
眼睜睜看著師父死在自己的刀下,任無惡腦袋裡已是一片空白,師父就這樣死了?就這樣被自己殺了?是我殺了師父!我殺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師父!
任無惡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可他又不得不接受,師父已經死了,那柄刀還插在師父身上,師父的血還在不斷滴落,師父的身體還站立在自己麵前,還是那樣的挺拔,可師父已經死了。
許久後,任無惡才緩過神來,看著師父蒼白的臉,想起師父生前的音容笑貌,他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流著淚,他小心翼翼將不惡刀抽出,隨後將師父的身體輕輕抱住放在了地上。
眼淚哭乾了,眼睛哭紅了,任無惡又在師父遺體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然後再按照師父的遺願將屍身火化,將骨灰埋在了這座山頂上。
何不惡的死對任無惡來說是一次打擊,雖然他早就知道師父會死,可他萬萬沒想到師父會死在自己刀下,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但事已至此,他唯有麵對,而他也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講,這不是弑師這是幫助師父兵解,隻有如此,他才能好過一些。
師父走了,任無惡又成了孤家寡人,此後好幾天,他都是渾渾噩噩的樣子,每天就守在師父墓前發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就覺得這樣心裡會舒服一些。
又過了數日,任無惡才從悲痛傷心裡慢慢抽離出來,再想起師父對他的期望,他振作精神開始了新的生活。
孤零零一個人在山上,任無惡沒覺得孤獨無依,反而是更為沉靜,修煉起來是愈發認真刻苦勤奮,沒了師父的指導督促,他更要努力,如此才能讓師父在天之靈得以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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