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過去,神色有些拘謹,“工、工藤君,你、你好……”
工藤新一將咖啡“叮”地一聲落回杯盤上,驀然抬頭,“到了這個時候,你該意識到這副嘴臉沒法偽裝任何事,開門見山地談一談——你開個條件,怎麼才肯去自首?”
對方的神色有些困惑:“自、自首?你在說什……”
“是你教唆宮本清殺了津木真弓。”
深浦良子卻像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十分震驚般,“哐”一聲站起來,驚叫道:“什、什麼?!津木同學,是、是宮本同學……”
她的動作幅度很大,猛然站起的時候撞到了桌子,將桌子底下粘著的一個電子裝置撞了下來。
長條形狀的銀色錄音筆掉在地上,深浦良子彎下身去撿,“咦?這、這是什麼?是工藤君的東西嗎?”
她一臉懵懂,將錄音筆放回桌子,順手關停了錄音,還拿出餐布,將錄音筆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擦拭了一遍——看著是在消除自己的指紋。
“抱歉,把工藤君的東西弄臟了。”她好聲好氣地解釋。
工藤新一靜靜地看著她表演,等她重新坐下後,開口。
“你的目標是我——至少一開始,是我,後來為什麼會轉變目標,變成了她?”
深浦良子歎了口氣:“我理解工藤同學在經曆這樣的事後……”
“收起你的假麵,”工藤新一驟然打斷她,“如果你真的自信這一切手段,那即使我現在手上還有第二個錄音裝置,你也該自信,哪怕被我錄下了什麼話,也不會成為能指控你的有力證據,不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工藤新一口中的“自信”激到了她,深浦良子突然頓住,隨即緩緩抬頭。
她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甚至有些靦腆的笑容。
“看來工藤君,是想和我談談津木同學的案子?——但是剛剛你也說了,真凶已經自首了。”
工藤新一嗤笑一聲,“好吧,那麼,我們現在假設,有這麼一個在真凶背後的唆使角色,他的目的最開始是我,為什麼後來,又轉變了目標?”
一開始的奶茶事件,針對的確確實實是工藤新一。
深浦良子歪了歪頭,像是小心翼翼地再和他討論,“如果,假設如果真的按照工藤君說的,這個案子真的存在那麼一個唆使角色,也假設如你所說,他最開始的目標是你,而他後來轉變了目標,變成了津木同學……”
她笑了笑,依舊一派純良,“會不會是因為,他發現,這是一個更能摧毀‘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方法呢?”
工藤新一握著書頁的指尖微微一抽。
“唔,津木學姐被下了藥的事件,我也在社團裡聽你們說起過,那時是剛剛開學吧?她才轉學過來不久……如果那個時候,那位假設中存在,但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犯人,目標還是工藤君你的話……那現在他轉變了目標,明顯也隻會是因為你呀,工藤君。”
工藤新一開口,“我沒有說我指的是開學時她被下藥的案子。”
“我也沒有說呀,隻是假設,不是嗎?——這一切都是假設,現實中不存在這麼一個人物,這是我們都認同的觀點。”
說道這裡,深浦良子的笑意越發明豔,“但在這個假設中……聽上去,像是你害了津木學姐呢,工藤君。”
工藤新一沒有絲毫被動搖的模樣,“心理戰術對我沒有用。”
“我不這麼認為哦。”深浦良子笑得眯起了眼,“津木學姐的去世,在心理上對你的打擊很大呢——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人,他看到自己送的‘禮物’產生了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一定會十分開心。”
“禮物?”
“聽說——這隻是我的聽說,是烏丸家的女仆小姐和我聊天時提起的,我有人證哦——聽說津木學姐最後,是穿著白無垢的和服去世的,那是新娘的服裝吧?”
她的笑容依舊天真而可愛,“讓工藤君看到最愛的人穿著嫁衣,將最美好的一幕刻在你的心尖,聽上去像是對方精心準備的絕佳禮物呢。”
工藤新一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動搖,隻是“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書,微微傾身。
“你想要摧毀我,為什麼?”
“工藤君又說錯了,是那位假設中存在,但現實中不存在的黑手先生想要摧毀你——我想,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的話,或許不需要理由吧?”
工藤新一看向她。
“這世間的愛和恨、生與死,都不需要理由。”她也傾了傾身,看向工藤新一。
黝黑的瞳仁中,是一種毫不遮掩的、甚至帶著些嬌憨,卻讓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那樣清澈的惡意,遠比深沉的惡意更令人泛冷。
“古代的貴族因為喜歡聽絲綢碎裂的聲音,就命人將上好的綢緞撕成碎片——或許有的人天生,就喜歡看完美的東西碎裂成片呢?”
在他們眼中,救人不需要理由。
同理,在她眼中,殺人也不需要理由。
“真是個令人酣暢淋漓的故事,多謝工藤同學的分享。”
談話的最後,深浦良子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
“啊對了,剛剛接到工藤君的電話前,我正在做指甲,聽到你的聲音後太激動了,不小心將指甲油打翻,十根手指上都沾上了一些——所以,桌上的杯盤上現在應該是沒有留下我的指紋的。”
縱使她不覺得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會濫用栽贓的手法,但她依舊好心提醒了對方。
“以及,善意的提醒,如果工藤君真的有第二份錄音設備……這場談話也無法作為證據,還請彆費心神了。”
工藤新一突然笑出了聲。
深浦良子頓了一下,“工藤君在笑什麼?”
“不用緊張,不是可以將你送進監獄的決定性證據,隻是突然想到,如果津木能看到此刻發生的一幕,她就該讚同我們之前關於推理小說們的一句評價——哪怕從現代社會的刑偵技術看來,《嫌疑人X的獻身》也是不可多得的,最接近完美犯罪的故事。”
深浦良子跟著笑了起來,“或許吧——如果故事中的那位太太,沒有真的親手殺過人,並且也心智足夠堅定的話。”
就像她一樣。
她沒有親手殺人,心理防線也足夠堅定,不存在自首的任何可能。
而替罪羊宮本清,也對這份感情絕對虔誠,不存在供出她的任何可能。
——他的幸福,就是看到她幸福與滿足。
這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完美犯罪。
最後的結果,也沒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警方與檢方決定以故意殺人的罪名起訴宮本清,從始至終,他都咬死隻有他一人作案。
——物理意義上,確實隻有他一人作案。
收到這個結果並不在工藤新一的意料之外,他手中的《歸來記》也終於緩緩翻向了後麵的頁碼。
這是他讀《福爾摩斯》最艱難的一次。
從開篇至結尾,橫亙了一條年輕性命的生死。
《歸來記》中的《查爾斯·奧格斯特斯·米爾沃頓》終於讀到尾聲,仿佛宿命般,這本他已經讀了百遍的書籍,終於用最後一句話點醒了他。
案子的最後,福爾摩斯看向旁邊的警官。
“親愛的雷斯垂德,我認為,當法律無法給當事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複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甚至高尚的。”
也是在這個書房中,少女偵探曾經看著他分類書籍的標準,不讚同地皺眉。
阿加莎克裡斯蒂所寫的《帷幕》是如此上佳的作品,作為大偵探波羅的最後一案,為何會被他如此棄如敝履?
年輕的少年偵探曾給出過他的答案。
——“偵探不該親自下場,成為謎團構成的因素之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書頁上。
——當法律無法給當事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複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甚至高尚的。
工藤新一合上了《福爾摩斯》。,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