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求長正在啃窩窩頭,見連長下命令,來不及把嘴裡的窩窩頭咽下去,一把把剩下的塞進衣兜,含糊著敬了個禮,轉身爬過被炸漏的半個沙袋去傳令了。
“這小子,才兩天就適應打仗了啊。”張副連長打趣道。
“唉,適應不了的都在那邊躺著呢。”齊恒用下巴努了努後邊一排還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體。“你這胳膊怎麼樣,要不要先撤下去?”
“不要緊,流彈打的,子彈穿過去了,問題不大,就是使不上勁,拚不了刺刀。”張副連長瞅了瞅裹著紗布的右胳膊。“我們醫護兵還是太少了,看,連獸醫都來治病了。”齊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新招的醫護兵王守義正忙著包紮一個士兵被打漏的下巴。
“你又欺負人家,好歹這小子家裡也是開診所的吧,小心下次他不給你治了。”
“屁大點小孩,他敢?”
“哈哈哈。”
笑聲和閒談似乎衝淡了大戰前的緊張氣氛。看著一旁正在鏟土的老兵,齊恒想:他再扛個小樹苗還挺像家裡那個園丁的,以後或許可以喊他園丁。
“咻~”又是熟悉的炮彈劃過空氣的聲音。然後就是觀察哨的大吼:“躲炮!”其實不用他喊,不管新兵老兵,被炸了兩天的士兵們早就熟絡的躲進了防炮洞。
“炸炸炸,又他媽的炸,鬼子的炮彈不要錢嗎?”一個新兵罵罵咧咧的鑽進了防炮洞。“咋的,現在不尿褲子,改罵娘了?”洞裡老兵起哄到。新兵倒也不懼:“說鬼子呢,就知道打炮,欺負我們沒大炮嗎?”“有倒是有,可炮兵兄弟舍不得炮彈啊,要留著回家娶媳婦呢。”老兵也被炸煩了,開始埋怨起自己的炮兵來。“等會鬼子上來了可彆慫啊,再尿褲子老子就切了你。”一邊的班長拍了新兵一巴掌。新兵回答道:“等會我可要讓鬼子尿褲子,班長你去切鬼子吧。”“嘿,有種,要是不尿還是條漢子。”
……
炮擊結束,灰頭土臉的官兵們從洞裡鑽出來,開始準備交火了,齊恒握著步槍,和士兵們一起蹲在戰壕的沙袋後邊,張副連長左手握著駁殼槍趴在彈坑裡,機槍陣地上,劉營副親自操作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每次戰鬥打響,像他們這樣的基層軍官更多時候扮演著是士兵的角色,而很多團長旅長甚至師長軍長也會衝在第一線……
不知是哪邊先開的槍,總之是一聲槍響後,兩邊槍聲大作,衝鋒的黃色衣服的鬼子開始呼喊起“板載”來,被硝煙熏得全身焦黑的中國軍隊這邊便用各種臟話回應。不同前一天的進攻,這次鬼子再次采用了萬歲衝鋒的戰術,一大群一大群的士兵端著步槍頂著國軍的彈雨湧向前沿。日軍連續的轟炸已經摧毀了國軍多一半的工事,陣地前的鐵絲網也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團,沒有這些阻礙的日軍發瘋一般衝了過來,兩挺馬克沁重機槍打紅了槍管,但是狂暴的彈雨卻沒能阻擋住衝鋒的日軍,反倒被幾挺92式重機槍盯上了,不得不展開重機槍對射。沒有了重機槍火力壓製,後邊的日軍拖上來幾門92式步兵炮,配合著擲彈筒開始逐個摧毀守軍的機槍火力點。少校副營長劉直抱著捷克式在一個焦黑還冒著青煙的樹樁後邊連連射擊,打倒了四五個想衝過來的鬼子,一個鬼子機槍手趴在地上用歪把子還擊,打空了一個彈匣,不僅毫無戰果,反倒貼上了一個副射手的小命。
齊恒充分發揮了在軍校學習時射擊成績第二名的優勢,躲在沙袋縫隙後邊,連續五槍放倒了五個鬼子,驚的毛求長在一旁大呼小叫。張副連長隻能用左手開槍,準頭差了許多,半天才打中一個,還被鬼子醫護兵拖了回去。見鬼子攻勢絲毫不減,已經迫近陣地前沿,齊恒大吼一聲“上刺刀!”一邊從腰間抽出刺刀,卡上槍口。正在射擊的中國士兵們紛紛停下來上好刺刀,見中國軍隊不再射擊,鬼子帶隊的大尉站直身子,指揮刀一伸,一眾鬼子兵端著刺刀就衝了上來。
齊恒右手握著駁殼槍,步槍拿在左手裡,喊著“弟兄們跟我衝!”,一邊躍出了戰壕。鬼子大尉見躍出一個國軍軍官,揮手示意兩邊的士兵退下,左手挑釁般朝齊恒招了招。齊恒看到了這個狂妄的家夥,對身邊的毛求長說:“小心點,這鬼子軍官交給我。”然後把上了刺刀的步槍換到右手,撲了上去。鬼子大尉獰笑一聲,雙手握刀快步走來,齊恒也不緊張,左手抬手就是一槍,打在鬼子大尉膝蓋上,鬼子大尉臉上的獰笑變成了驚愕和痛苦,一個踉蹌栽倒在地,齊恒兩步趕上。“啪啪”兩槍補上,了結了這個家夥。
“老子有槍和你玩什麼刀。”齊恒嘀咕著,走上前又開槍打倒了一個正在纏鬥中的鬼子兵。毛求長順手摸走了鬼子軍官的軍刀,一手槍一手刀緊跟著齊恒。不遠處,胳膊受傷的張副連長和兩個老兵緊密配合,見了鬼子,張副連長先開槍放倒,老兵緊跟上去補刀,三個人的小團體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但比起老兵,新兵們的拚刺能力差了很多,往往兩個新兵圍攻一個鬼子卻被反殺,有的老兵不得不麵對兩三個鬼子,勢單力薄,含恨倒在敵人的刺刀下。八連側翼是三排的陣地,三排新兵最多,麵對白刃戰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劉直麵前不遠處一個班的新兵都犧牲了,鬼子已經衝進了陣地,情急之下,他半跪在木樁旁,扣住扳機一梭子子彈掃了過去,那群還沒來得及慶祝的鬼子全被掃倒了。但遠處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也發現了他,一枚炮彈打過來,一邊的彈藥手剛把劉直撲倒在地,炮彈就在兩人身邊爆炸。劉直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變成了一團棉花,身子輕飄飄的,分不清眼前是煙霧還是雲朵,想推開身上壓著的彈藥手,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左手了……
戰鬥結束,齊恒滿身是血,疲憊的靠在沙袋上,繳獲的鬼子軍刀丟在一旁。田小班坐在齊恒身邊默默擦著槍,剛剛八連的陣地被衝破了,要不是田小班帶來的團特務連一個排的援軍及時趕到,可能八連全都要完了。三排全軍覆沒,那個彈藥手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劉營副的命,隻是劉營副這次成了真的六指,他的左手和兩條腿都被炸飛了;張副連長和兩個老兵都犧牲了,一個鬼子死前拉了手雷,帶走了這個三人的小組;機炮連支援過來的最後一挺馬克沁變成了零件,八連那挺馬克沁也被打穿了冷卻筒,一時半會沒法射擊;全連的捷克式輕機槍在鬼子的定點打擊中損失慘重,隻剩下六挺,加上從鬼子手裡搶的一挺歪把子,火力少了一大半。聽田小班講,不僅是齊恒他們,全旅各營連都損失慘重,就連高誌嵩旅長也親自上陣打了白刃戰,被鬼子咬下了一隻耳朵,可作為預備隊的262旅還是沒有上來。
“如果鬼子繼續這樣進攻,不知道天黑以前雨花台還能不能握在我們手裡。”齊恒想,一邊用沾滿血汙的手點上了一支毛求長從鬼子身上摸出來的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