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連幾個人照著照明彈聊天的時候,安德門“82高地”守軍第二營也遭到了日軍的偷襲。在之前的防禦戰中,第二營給了進攻的鬼子第47聯隊一個當頭痛擊,打頭陣的鬼子第5中隊包括中隊長在內死了多一半人,打退了鬼子多次進攻。
不過和在八連陣地上遇到的情況差不多,日軍敢死隊剛剛摸上82高地,就遭到了第二營的合圍,在陳斌升營長帶領下,第二營的兄弟們憑借黑暗的掩護,在整備的工事裡用輕重火力一同招呼上去,打的鬼子暈頭轉向。帶隊的日軍中隊長首藤中尉剛剛爬上82高地就被打斷了腿倒在溝裡,幾個小隊長接連送命,沒了指揮的鬼子傷亡慘重,將近一百號人隻剩下二十多個苟延殘喘的爬了回去。
到了11日清晨,日軍卷土重來。雨花台核心陣地上,麵對中國軍隊堅固的碉堡工事進攻接連受挫的日軍發了狠,集中數百門火炮對守軍陣地瘋狂炮擊了一個多小時,炮火幾乎將整個雨花台中央地區每一寸泥土都翻了個遍。隨後,數萬日軍在五十多輛坦克裝甲車的掩護下開始輪番猛攻中國軍隊陣地。
在齊恒這邊,他的八連幾乎已經油儘燈枯了,一個150人的加強連加上一個機炮排,還有後來增援上來的特務連一個排,僅僅兩天多時間連同輕傷員在內就隻剩下68個人。陣地前邊還有兩個重傷的沒咽氣,但在鬼子的槍口下誰也不敢出去救人,天剛亮的時候為了救他們犧牲了三個兄弟,還有個被打斷了腿,也半死不活的躺在了前邊,陰損的鬼子專門瞄著救人的打,一打一個準,連裡最後一個醫護兵王守義就是這麼死的。到天大亮的時候,有一個重傷員摸出一顆手雷自殺了,另一個逐漸的沒了動靜,齊恒估摸著他八成也是死了。那個斷了腿的又被鬼子打中了胳膊,還在前邊呻吟,工事裡的人看著乾急眼就是沒法子救。
十點二十分左右,鬼子又一輪炮擊結束,陣地上的中國士兵聽到了不一樣的動靜。轟隆隆的像是飛機,但又離得很近,田小班耳朵尖,聽到轟隆裡還夾雜著金屬摩擦的聲音,給齊恒一形容,齊恒就知道情況不妙了。
“準備戰鬥,鬼子坦克上來了!”齊恒大吼一聲,抱著步槍爬出了工事,幾個老兵打開了兩個手榴彈箱,開始用綁腿把手榴彈捆在一起。
“大哥,坦克是啥?”毛求長見齊恒出去時臉上陰沉的要滴出水來,疑惑地問田小班。
田小班再也沒有了平時那種嘻嘻哈哈的神色,一邊幫一個老兵往身上掛集束手榴彈一邊回答:“鬼子的鐵王八,裡麵裝了機槍和大炮,我們的子彈根本打不穿那鐵殼子,隻能用人命堆上去,用手榴彈炸。毛猴把你那兩根煙拿出來。”
毛求長看出氣氛不對,沒再小氣,從兜裡掏出了兩根皺皺巴巴的香煙。田小班接過後,塞進身邊兩個掛滿手榴彈的老兵嘴裡,幫他們點上,然後用力抱了抱。
“排長你哭個錘子哦,像個瓜婆娘,咱們下輩子再見噻。”抱完,一個叼著煙的老兵笑了一下,貓著腰爬出了工事。身後的田小班擦了擦眼角,罕見的沒有懟回去,而是彎下腰解開了自己的綁腿,把自己的那挺捷克式輕機槍掛在了脖子上,確定幾個彈匣都在胸前,用力拉動了槍栓。
毛求長抱著衝鋒槍也爬了出去,透過煙塵,他第一次見到了讓中國軍隊無比頭疼的坦克車:三個綠色殼子的大王八嘎吱嘎吱的往前爬,車旁車後全是鬼子兵,端著閃亮的刺刀,在幾個挎著軍刀的軍官帶領下正向八連的陣地上挪動著。有個新兵沉不住性子開了槍,子彈打在坦克前邊一下子就彈飛了。進攻的鬼子好像忘記了陣地前那個傷兵,沒有再補槍,於是傷兵在鬼子接近時用還能動的那條胳膊拉響了手雷,炸傷了兩個鬼子兵。
“要是我們的戰防炮在這邊就好了。”齊恒揮了揮手示意準備炸坦克的老兵們做好準備,但整個88師隻有一個戰防炮連4門德造37毫米戰防炮,這會誰知道正窩在哪裡呢。後邊的機槍排長向齊恒示意他們做好準備了,不過現在機槍排隻能叫機炮班,一共才兩挺從鬼子手裡搶來的歪把子機槍和兩個擲彈筒。齊恒瞄了瞄遠處的鬼子隊列,轉頭告訴毛求長:“告訴機槍排長,他們兩個擲彈筒對著坦克車附近打,幫炸坦克的兄弟打掩護,如果情況允許,優先照顧鬼子軍官,機槍和擲彈筒。”毛求長鑽去了機槍排那邊,齊恒扭回頭,“啪”的一槍,打頭那輛坦克炮塔上正拿著望遠鏡的鬼子腦袋一歪,一屁股坐了回去。另兩輛坦克的車長趕忙鑽回炮塔,其中一輛坦克炮塔一轉,一炮轟過來,齊恒來不及躲閃,不受控製的倒飛出去,後背重重的砸在戰壕另一側,趴倒在戰壕裡,大口的喘著氣,喘息間滿嘴都是血腥氣。
“齊連長!”一旁特務連的一個士兵趕忙彎腰把齊恒扶起來,要是齊恒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可真的是群龍無首了。好在齊恒是被衝擊波震飛了,沒什麼大礙,士兵才趴回戰壕,但剛開了兩槍,脖頸上就噴出一股血柱,兩手緊緊卡住自己的脖子,軟綿綿地倒下了。
齊恒喘了很久,才拄著步槍站起來,兩邊已經打得火熱,時不時有士兵倒下,槍聲,爆炸聲,慘叫聲,辱罵聲咆哮聲混雜在一起,鑽進每個人的耳膜。機槍排的擲彈筒敲掉了鬼子第一輛坦克後邊的一挺機槍,田小班帶著三個老兵趁勢翻出掩體,衝向鬼子坦克,坦克旁的鬼子步兵急了眼,站起來瘋狂開槍,接連打倒了兩個士兵,結果被田小班掛在脖子上的輕機槍摟了一梭子掃倒了好幾個。後邊機槍排的第二枚榴彈及時趕上,炸飛了三個鬼子兵,之前調侃過田小班的那個四川老兵拉掉了導火索,滾進了坦克底下,坦克後麵幸存的鬼子步兵慌忙後退,這輛坦克在一身巨響後變成了一團火球,田小班也被衝擊波震倒在彈坑裡。見損失了一輛坦克,剩下兩輛坦克不敢再靠前了,鬼子步兵沒了坦克支持,隻能冒著子彈繼續往前衝,但現在國軍陣地上剩下的都是些從上海一路摸爬滾打下來的老兵,新兵也都有幾分本領,幾番拚鬥,甚至都沒讓鬼子衝上陣地就硬生生擋住了鬼子這一波進攻。
幾天廝殺,264旅的守軍幾乎傷亡殆儘,但是鬼子卻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斷的撲上來,打下去一個中隊,又上來一個中隊,打退一個大隊,又換一個大隊。一直拚到傍晚,齊恒他們幾乎連喝口水的機會都沒有,人打得越來越少,繳獲的榴彈打完了就丟手榴彈,自己的丟完了就從鬼子屍體上撿,機槍打紅了槍管,衝鋒槍早就沒了子彈。齊恒手裡那把繳獲的鬼子軍刀沾滿了血,一身軍官製服黑紅相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機槍排長犧牲在了白刃戰裡,機炮連最後一個兵抱著一個鬼子曹長引爆了身上的手雷,田小班的機槍砸變了形,身邊躺著的三個鬼子兵的腦袋也變了形;毛求長身材瘦小,拚刺刀不占優勢,但他滑溜溜地在混戰的人群裡鑽來鑽去,在他手裡握著的兩支駁殼槍下遭了秧的鬼子估摸著足有一個班。現在八連剩下的19個人已經筋疲力儘了,齊恒招呼著大家湊到一起,把六個重傷員圍在中間,每個人都準備好了手榴彈,靜靜等著鬼子下一次進攻……
“準備好了嗎?”見鬼子又開始蠢蠢欲動,齊恒平靜的問道。
“好了。”
“那各位,下輩子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