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統共沒幾日,便如此消磨過去,轉眼便到了秋日裡。李琨事務繁忙,開始整日整日的沒空閒。任豐年恢複的很快,已經記起八|九歲時候的事情了,也不是五六歲時候嬌氣怯怯的模樣。
不過這個歲數她還不認識李琨,隻當他是鄰家大哥哥,不疑有他。隻記憶中父母的部分已經漸漸變淡,她以為李琨陪了她四五年,故而除了日常想爹媽,最期待的便是李琨能回家看她。
近幾日李琨沒有回來過,任豐年除了吃喝玩樂,便是覺著無趣。她開始寫書法,漸漸發覺自己很喜歡寫字的感覺,沉下心寫完最後一捺,看著日漸瘦潔的字體不由滿足的露齒而笑。
吃過午膳,她日常是要午睡的。即便是精神出了問題,日常的作息卻根深蒂固到無法改變。迷迷蒙蒙中聽到小院子裡的丫鬟聲音。
“唉唉,公子今次帶回來的女子可安置在哪裡了?聽說來頭不小,可是大官家的閨女。”
“後院裡罷,反正離開咱們這裡少說也要有大半個院子了。”
“你們說,公子這是甚麼意思啊?”
“誰知道。咱們管好自己不就得了——”
話沒說完便給念珠小聲嗬斥了,幾人皆散開了。
任豐年耳朵好,便是聽得不真切也有個七七八八,不由有些難過。
吃點心的時候也怏怏不樂的,沒有什麼精神,團在繡榻上打著小哈氣眯眯眼睛。
她的表現皆給如實報給了李琨,當晚他便來了院子裡。任豐年看他來了,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滿臉不高興,撇著嘴不肯說話。
叫下人都退下,他上前把她抱下來。用膳就要好生用,歪著斜著實在不像話。
任豐年重重擰了兩記他的手臂,李琨仿佛渾然不知。任豐年看他不搭理自己,便整整塞兩碗飯下肚,接著李琨又滿臉寡淡的示意仆從,把滿桌的菜肴都給她撤下了。控製食量向來是養生中至關重要的一步,聽說過有人積食得病的,沒聽說過有人少吃一點就病的。
任豐年嘴角都是汙漬,他伸手去捏她下巴,拿乾淨的巾子給她擦嘴角。她瞪大眼睛看他,使出吃奶的氣力,把他的手推開。
李琨略有些無奈,任豐年現在比她從前那副樣子還難養,脾氣大還不肯說話,叫人猜不中摸不著。
他摸摸她細軟的黑發,歪了一下午早就亂了,一頭亂發看著實在叫人難受。拿了篦子通幾遍,綰起來用簪子固定住,還特意給她弄了個簡約漂亮的造型,斜著插上一根水晶簪子。
任豐年攬鏡自照,頓時消氣:……………
李琨給她梳完頭就走了。他沒那麼多時間研究小女孩的心思,長安局勢不穩,連帶著平遙也動蕩起來。他不得不花費心思收攏人心,每日與官員屬下密議,早就沒有太多的精力關心其他的事情。
任豐年看他就這樣走了,立馬踩了繡鞋下了地,追著他遠去的背影跑。可是他早就出了院門,隻能依稀瞧見一個高大的背影,帶著一眾仆從,拐入假山後,瞧也瞧不見了。
她不開心,可是早就過了愛哭的年紀,性格又很倔強,默默蹲在原地紅了眼眶。
“任小姐,外頭冷,快些回屋子裡罷。”
任豐年抬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讓她安心的臉龐:“蓮姐姐……”
采蓮女名喚阿蓮,自從任豐年來了府裡,她便負責守著任豐年的院子。
阿蓮低下頭,“嗯”一聲,把她抱起來。
任豐年紅了眼眶,圈著她的脖子,小聲在阿蓮耳邊囁嚅道:“李家哥哥會不會不要我了?外祖家的老人都說,娶了媳婦就忘了爹娘弟妹了。他要是娶了那個小姐,是不是就不幫我找娘親,也不給我梳頭了?”
阿蓮樣貌平平,人也木訥,緊了緊抱著任豐年的手臂道:“不會的,主上對任小姐很好。”
任豐年被她放進被窩裡,滾了一圈,又難過起來。她也知道,自己現下這樣不正常。隔幾日還是會失眠,經常焦慮不安。雖然念珠說她隻是精神不足些,沒什麼大礙。
秋風起,蟹腳癢。任豐年坐在桌前吃大閘蟹,並吃點小酒。這是經過阿蓮同意的,也就是李琨應允的。桌上擺著蟹八件兒,任豐年倒是一點也不手生。從前在家時,路氏也不準旁人給她剝蟹,向來都是她自己一點點剝開的。
任豐年把下人都趕去下人房,一個人坐在桌前,邊看話本子邊吃菜。她叫念珠給收集了一書櫃的話本子,閒來沒事翻翻看著,非常有意思。因著在看話本,倒是冷落了桌上的菜肴,酒倒是一小杯接著一小杯,無意間喝了許多。
她有些醉醺醺的,臉盤子都看不清了,晃了晃腦袋,想下桌睡一會兒卻一腳踩到一旁放置的火盆裡,她個子小又迷糊,連人帶身子摔倒在炭火裡。她嚇得清醒過來,灼熱的痛感讓她變得清明又敏銳,連聲驚叫把念珠幾個引了來。
李琨到時,任豐年正被丫鬟壓著塗燙傷膏,半邊雪白的身子露在外頭,因為疼痛和抗拒而劇烈顫抖,尖叫著不肯。她仍舊不喜歡被她們碰觸,邊抽泣邊扭動,丫頭都不敢強按她,隻怕傷口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