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羽。
是修士和仙鶴增進感情的有效手段。
哪怕是問劍峰那群一心練劍的弟子,隻要是乘鶴而行的,在辛苦的練習過後,都會特地抽時間陪陪自己的鶴。
然而,在玄露的印象裡,這種難得的溫馨在隻發生在彆人和彆的鶴身上,她隻是個無情的旁觀者。
——畢竟她跟隨的人比她更乾脆,直接禦劍飛行,用不著和鶴培養感情。
但這次不一樣……
玄露不知道自己身為“坐騎”和“靈獸”都有什麼分彆,但既然都是鶴,培養感情的方式應該也沒什麼不同。
看著朝她走來的沈宴淮,以及他手中熟悉的羽梳,玄露忐忑地梗了下脖子。
她還從來沒體驗過這個。
“來。”少年坐在石凳上,招招手,眼裡滿是期待。
不……還是不了吧。玄露難耐地用爪子扒了扒地,不適應地朝後退去。
她幾乎從來沒跟人這麼親近地互動過,也不習慣這種親密的交流,下意識地就要躲避。
沈宴淮見狀,神色變得有些無奈,隨後起身朝她走來。
看起來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玄露羽毛不受控製地蓬起,連忙環顧四周,展開翅膀猛拍幾下,連飛帶跳瞬間逃到了幾尺外。
一轉頭,沈宴淮又追上來了。
怎麼回事!這人今天太閒了嗎??
玄露想收回之前覺得“沈宴淮來禦靈峰似乎更好”的想法,假如來禦靈峰代表她之後要和沈宴淮天天“培養感情”……無法想象!
根本想不出這人抱著仙鶴曬太陽的和諧畫麵!更何況這隻仙鶴可能是她——
玄露的眼神變得驚恐,一個用力,直接飛上了房頂。
“……”
“……”
屋下一人,屋頂一鶴,麵麵相覷。
“小鶴,下來。”半晌,少年清亮的聲音傳上來,玄露忍不住又向後退了幾步。
屋頂是斜的,這下直接看不見人了。
“小鶴,乖。”過了一會兒,沈宴淮又開口了。
“……”玄露沒出動靜,她被沈宴淮的舉動震得茫然無措,思緒有些混亂。
但下麵安靜得有點久了,過了好一會兒她都沒再聽見沈宴淮的聲音,忍不住好奇地探看。
她伸長脖子往下瞅,恰好與一雙淺色的眼睛對上,那雙眼被陽光照得亮亮的,毫無陰霾。
良久,見她沒有動作,那雙眼睛湧現出了一絲失落,少年也略微垂頭,顯得無精打采。
玄露的心微微一緊,像是懸到高處,又像沉入水底。
沈宴淮這樣明亮的眼神她太久沒見到過了,那是最快樂單純的時候才出現過的……聯想起對方後來變得深沉不可捉摸的眼睛,好像與此刻的失落產生了幾分相似。
糟糕,下意識不想讓他露出那種表情。
玄露哀歎一聲,畢竟是親手帶過的崽,不得不承認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她忍不住腦補了一番少年因為靈獸不理他而失落、從此封閉內心黑化的光景,瞳孔當下一震。
說不定還真的會發生?要知道,這個時候的沈宴淮還是個小可愛啊——!
她可不能當這個“罪魁禍首”……玄露在屋頂糾結半天,最終還是撲棱著翅膀,飛了下去。
一刻鐘後,玄露懶洋洋地把腦袋擱在石桌上,任憑沈宴淮用羽梳在她後背輕拂。
羽梳是特製的工具,用以拂開灰塵,不傷羽毛。一通下來,玄露本就潔淨的羽毛變得潤澤發亮,在太陽下泛著晶瑩的光。
沒想到還挺舒服……
玄露從一開始的緊繃,到後來的闔眼放鬆,用了不過一小會兒的時間。
沈宴淮看著麵前懶散的鶴,對著手中的羽梳詫異地挑了挑眉,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惋惜與遺憾。
沒想到從前懶得一看的東西居然有如此作用,看來,他當真錯過了許多。
一炷香後,玄露的羽毛亮得發光。
“好了。”
沈宴淮放下梳子,欣賞地打量了一番麵前的鶴,下意識抬手想抱抱這隻失而複得的傻鶴,最後還是控製住衝動,隻在仙鶴的頸後輕輕撫摸了一把。
現在還不是時候。
手掌透過羽毛傳來的溫度難以忽略,玄露不適應地往旁躲開沈宴淮的手,然後完全張開翅膀猛扇了扇,活動一下筋骨。
她眯起眼,側頭看向斜後方的身影,見他沒再跟上來,也沒收起羽梳,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該去給其他仙鶴梳毛了吧。
畢竟要想排成鶴陣肯定不隻需要一隻鶴,光圍著她轉也不是個事……
玄露的思維戛然而止。
餘光中,沈宴淮已經把羽梳收進袖口,還笑眯眯地拍了拍袖子,儼然一副“圓滿了”的姿態。
???
不是,你怎麼回事?
玄露直勾勾地盯著沈宴淮,像是想把人盯出一個洞。
不知是不是她的凝視起了效果,沈宴淮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表情稍稍一愣,繼而沉思,最後自言自語道:“似乎該給那些鶴喂食了……算了太麻煩了,還是讓它們自己出來抓魚吃吧。”
說完,沈宴淮快步走到籬笆那邊,把門打開。
早就被關得難受的仙鶴當即湧出,呼呼啦啦飛起一片,目的地直指瀑布和水潭。
漫天交錯的黑白,充斥著代表“放風啦”“餓死了”之類的鳴叫,沈宴淮仰頭看著,沒有一絲動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