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不用去正殿,起得這樣早?”等到了徐惜挽跟前,翠梅笑著問。
心中替人覺得委屈也罷,日子總還是要往下過的。
徐惜挽回神,側過臉來看著來人,嘴角淺淺彎了個弧度:“不早了。”
說著,她站起來,走去妝台前坐下,開始早上起來的梳洗,像在宮裡時一樣。
她端正坐著,對麵的菱花鏡映出她的模樣,任由身後那手巧的婢女給她梳頭。
晨風從窗口進來,帶著微涼的潮氣。似乎少了些悶感,隱約帶著點秋日的涼,暮夏很快會過去罷。
“娘娘,這件麻衣怎的扯破了?”床邊,翠梅抱著素麻喪服嘟噥了聲。
徐惜挽驀的渾身發僵,手攥成拳。她怎就忘了,昨晚麻衣是被李黯撕開的?
她盯著鏡麵,看著翠梅往妝台這邊走來,唇角動了動:“破了嗎?”
“是,”翠梅回了聲,低頭隨意看了眼,“生麻織的到底不結實,幸而大祥日過了,娘娘也用不著穿了。”
徐惜挽嗯了聲,手緩緩鬆開,這麻衣的確用不著了,丟棄便好。
隻是,哪怕一點點的東西與李黯牽扯上,都能輕而易舉讓她神經緊繃。
簡單用了早膳,徐惜挽帶著翠梅出了清靜閣。
說是今日沒什麼事做,但她不會真的有清閒。欽元皇後是個虛名,可到底算是先帝的遺孀,不管是太後那邊,還是兩日後的禫祭,她總需過問和準備。
整座皇陵籠著陰霾,多日的雨水,將每一處衝刷得乾淨。
往前走了一段,發現不遠處的牆下站著幾人,正拿著一卷草席在包著什麼。
“出什麼事了?”徐惜挽停下來,站在遊廊下往外看。
翠梅走近來,小聲道:“是先帝的一個才人,早上被發現死在那兒,頭上好大的窟窿。”
“才人。”徐惜挽仔細看去,果然見一把青絲從席子裡掉出來。
翠梅稱是:“說是下雨腳下滑,摔倒磕到了頭。”
徐惜挽看著那麵牆,知道再往前走有一扇小門。心中瞬間冒出個答案,李黯。
這女子應該不是腳滑摔死的,是碰到了昨晚要離開的李黯……
身子不禁一寒,連著頸間也似被一隻手扼住:“宮裡有什麼消息嗎?”
“宮裡?”翠梅不知道徐惜挽心中所想,低頭思忖,“好似說,陛下去了北郊的軍營。”
北郊軍營,離著皇陵這邊確實不算遠。
說話的功夫,那邊牆下已經打理乾淨,一卷草席收走了女子的屍首,事情無聲無息的被壓下。或許,也沒人會在乎先帝一個小小的才人,死就死了罷。
翠梅見徐惜挽站著不動,抬眼去看,遂嚇了一驚:“娘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徐惜挽麵色蒼白,深吸了口氣:“沒事兒,走罷。”
說罷,她轉身離開,沿著遊廊往行宮深處走去。
一會兒功夫後,兩人到了一處偏僻的院子,這裡是守陵妃嬪們住的地方。便是先帝駕崩後,原本要殉葬的女子們,後來李黯赦免,所有人送到皇陵來。
徐惜挽與其中一些人是相識的,故而來了這邊。
今日天不好,不必去前殿誦經,大多數人都待在自己的房中。
她要找的是先帝的嬪妃,吳昭媛。
“臣妾見過娘娘。”吳昭媛迎人進屋,彎腰作了一禮。
徐惜挽伸手出去,拖上對方的小臂:“不必多禮。”
說著,給翠梅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退出屋去,並將房門關上。
兩人在宮裡曾有過交集,彼時徐惜挽要送進東極殿衝喜,是吳昭媛教的一些事宜,後來對她也很是照顧。
“昭媛這些日子可安好?”徐惜挽問,便看著這處簡單的屋子,“原想早些過來看你,隻是大祥日事情太多。”
自然,這裡比不得皇宮舒適,相對更加樸質簡單。
吳昭媛比徐惜挽大一些,二十多歲,聞言笑笑:“沒什麼好不好,混日子罷了,好歹命還在。”
關了房門,說話便不用那麼多顧忌,兩人相攜去了椅上坐下,中間隔著張方正的茶桌。
徐惜挽手裡捧上茶盞,手心汲取著暖暖的溫度:“我覺得不錯,這裡清淨無事。”
“可不就隻剩清淨了?”吳昭媛笑,手肘往茶桌上一搭,“要不說凡事都是天意,娘娘如今的位置,以後日子也會過得安穩。”
她眼中有著羨慕,誰能想一個未承寵的女子,轉眼成了皇後。有了這個身份,隻要安分,便可一生吃穿不愁。
徐惜挽心中苦笑,麵上卻不顯:“我卻想來這裡。”
“什麼?”吳昭媛以為自己聽錯,待看到徐惜挽臉上的認真,這才壓低聲音,“這話可不興亂說。”
這話,徐惜挽當然不是亂說,皇宮縱然可以吃好穿好,可是要麵對的是什麼,她比誰都清楚。皇陵雖清苦,可不必整日提心吊膽。
“宮中險惡,我身份尷尬,”她低著頭看盞裡的清茶,聲音如柔水,“你也知道,我這個皇後隻是虛名。”
吳昭媛麵上微怔,心中生出幾分感同身受:“宮中女人多命苦,身處其中的確步步維艱。”
一個才入宮的少女,根本沒有根基,以現在宮裡的狀況,確實看著凶險。她這般想法,倒也沒錯。
“娘娘想離宮?”吳昭媛小聲問。
徐惜挽頷下首,一聲輕柔的聲調自唇間送出:“是。”
是,她想離開,哪怕是來清苦的皇陵。她和李黯的這段畸形的不倫關係,本就該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