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勸諫之後,或許是感受到了趙禎堅定的態度。
在劉娥的默許下,一眾宰執大臣最終也隻能齊聲稱頌新官家仁孝純厚,孝心可感天地。
外間哀樂不停,偌大的靈堂內,趙禎盤膝坐在蒲團上,神色木然中帶著一絲悲傷。
這般樣子,引得旁邊侍奉的宮人都忍不住一陣感動,心中不由暗道,新官家果真是孝子也。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趙禎,已經不是原來的趙禎。
所以,願意守靈二十七日,自然也不是出於所謂的孝心。
事實上,趙禎之所以這麼做,最大的原因就在於……他需要時間來熟悉周圍的一切。
雖然說,原身的記憶非常清晰,但是,畢竟新的趙禎是一個現代人,他的很多日常習慣,都和宋人不同。
這些細節,是灌注在一舉一動當中的,並不會因為他有原身的記憶,就能立刻適應。
因此,這些日子,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努力適應周圍的環境。
所幸的是,這並不困難。
原身自幼長在宮廷當中,很多的禮儀舉止,早就已經潛移默化進了骨子裡。
如今的趙禎隻需要適應,並不需要重新學習,因此,二十七天的時間,完全足夠了。
除此之外,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儘可能的消化掉腦海中另一塊記憶……作為宋仁宗的那份,馭極數十年的記憶!
趙禎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楚。
雖然他來自後世,可作為一個普通的平凡人,他既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政治鬥爭,也沒有超脫這個時代的各種技術。
甚至,就連中學曾學過的那些,最基礎的物理化學知識,也早就在前世日複一日機械的工作當中,被磨滅的乾乾淨淨。
這種狀況下,麵對著一個個自己聽過的,沒聽過的曆史人物,這些記憶,算是他唯一的優勢了。
但是,這件事的難度,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就是十二歲的趙禎,再加上,孩子的經曆和想法要簡單的多。
所以,原身的記憶就像是他自己的一樣,不用費任何的力氣,就能將其完全消化,甚至還能回憶起諸多細節。
可另一塊作為宋仁宗趙禎的記憶,卻完全不同,它就像是硬塞進他腦子裡的一樣,龐大而繁雜……
那是另一個人完整的一生!
其信息量之大,讓如今的趙禎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
如果他驟然去觸碰它們,那麼,自己這個現代人的意識,一定會被其完全淹沒。
好一點的結果,是他的自我認知改變……而最壞的結果,隻怕是會被兩種完全不同的記憶糾纏,最終變成一個精神分裂。
所以,這件事決不能著急,隻能一點一點的,慢慢去觸碰消化這些記憶。
幸運的是,這些天以來,在經過了多方嘗試之後,他總算是找到了一些技巧。
首先,麵對如此龐大的記憶,他現在能夠做到的,就是走馬觀花,隻回憶那些大致的事件,而不去回憶那些具體的經過和細節。
這樣一來,他至少可以對未來數年乃至數十年會發生的事,有一個大致的把握。
其次就是,如果需要對某件事情或者某個人物進行具體回憶的時候,他可以選擇性的進行提取。
這種提取隻要控製的好,並不會產生負麵的影響。
通過這二者結合,他算是暫時取得了一個平衡點。
既可以保證他既能夠運用這些記憶,又不會被龐大的信息淹沒自我意識。
不過,由此趙禎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記憶都是作為宋仁宗趙禎的記憶。
再說的直白些,就是這些記憶,並不一定是事實真相,隻是作為宋仁宗的‘他’看到的和聽到的。
很多的事情,作為宋仁宗的‘他’如果沒見過,不清楚,那麼,真相到底如何,也無從得知。
這一點,讓如今的趙禎感到有些頭疼。
因為這麼一來,他想要依靠這份記憶把握未來的盤算,就要大打折扣了。
當然,倒是也沒沮喪多久,他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有總比沒有好,至少原本的目的達到了……
雖然如今,他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諸多大事小事,都隻是走馬觀花的簡單了解,但隻用來應付朝局的話,應該也勉強足夠了。
“官家,時間到了……”
“太後娘娘說,您這些日子守孝辛苦,特意命人在便殿備了飯食,正等著您了。”
天色漸暗,殿門處,一個四十多歲的宦官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恭敬的躬身開口道。
趙禎緩緩睜開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
許是因為盤膝坐的太久,所以,他的雙腿都有些麻木。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揮手示意,讓想要上前攙扶他的宮人退下,雙手撐地,自己緩緩站了起來。
外間肩輿已經備好,但是,趙禎卻並不急著出發,隻坐在一旁的墩子上輕輕的揉著腿,然後轉頭問道。
“明日便是聽政之日,朝中政務如何處分,大娘娘和諸位相公可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