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說是投靠也不準確,因為劉娥在朝中的主要勢力是丁謂一黨。
王曾和丁謂的關係算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好。
在許多事情的政見上,二人都有分歧。
儘管王曾審時度勢之後,往往會聽從丁謂的意見,但是嚴格來說,他們的關係也隻能算是表麵上客客氣氣而已。
真正和王曾有所牽連的,是樞密副使錢惟演。
他們二人是姻親關係,與此同時,錢惟演還是劉娥之‘兄’劉美的姻親。
有這層關係的加持,王曾一方麵竭力替劉娥爭取了很多朝中搖擺不定的官員。
另一方麵,則通過錢惟演不斷向劉娥進諫,幫助她調和與趙禎之間的關係。
事實上,母後垂簾,太子聽政這個模式,最初就是王曾在趙恒病重的時候,給劉娥出的主意。
他的這一係列舉動,成功的獲得了劉娥的好感,讓他避免了被寇準一案所牽連。
可以說,在如今的中書七位宰執當中,趙禎唯一看得上的,就是王曾了。
有主見,有決斷,敢說話且懂變通,不迂腐……這一切都符合一個政治家該有的素養。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缺點。
有些時候,王曾對局勢有著過於清晰的判斷和認知,便讓他少了幾分堅毅的勇氣去堅持自己的原則。
便如現在,丁謂對寇準的屢屢打壓,顯然是不合法度且沒有道理的。
但是,他背後有劉娥撐腰,自己又是中書門下的首相,權勢極重。
再加上,劉娥厭惡寇準,這是朝中眾臣都心知肚明的事。
這種狀況之下,王曾到底敢不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可就著實要打個問號了。
從王曾此刻緊緊皺起的眉頭,其實也可以看得出來,他此刻心中糾結之意。
不過,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目光,王曾心裡也清楚,他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
於是,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他上前一步,開口道。
“回稟太後,官家,周懷政謀逆,其罪當誅,寇準與其相交,亦當並加貶黜,然詔書數下,恐令百官內外惑朝廷心思未定,故臣以為,的確應當再加斟酌。”
殿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即便是坐在簾後,趙禎也能感受到彌漫而來的壓抑之感。
王曾的這番話,先肯定了寇準的罪行,再借朝廷威信的旗號,委婉的提出不應該屢加貶黜。
應該說,已經算是足夠照顧丁謂的麵子了,但是,仍舊第一時間引起了丁謂的敵意。
隻見他眼神微眯,泛起一絲冷意,道。
“早聽說王參政和寇準早有舊交,卻原來,傳言不虛啊!”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就差直接了當的說,你王曾莫非和寇準也是同黨不成?
於是,殿中的氣氛變得越發的凝滯起來,要知道,這個指控的程度可謂是極重的。
如今的朝堂之上,但凡是和寇準被劃為一黨的,無不備受打壓,遠謫邊地。
丁謂當著劉娥和趙禎的麵如此說,可見他對王曾的這番話有多麼不滿。
王曾的額頭也隱隱滲出了一絲冷汗。
雖然說他對丁謂的態度早有預料,可對方一上來就提出這麼嚴重的指控,也確實讓他有些出乎預料。
當然,王曾能夠在朝堂上屹立這麼多年,也自有其底蘊。
當下,他便上前一步,準備開口辯駁。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簾中聲音忽然響起,問道。
“哦?王參政和寇準有舊交?卻不知,是何交情?”
說話之人是小官家,口氣中帶著一絲好奇之意,仿佛隻是隨口一問般。
但是,這話一出,卻頓時讓王曾心中暗暗叫苦。
要知道,交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越說越說不清楚。
他本想著,自己能想個法子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製書的措辭上。
畢竟,雖然寇準有罪是朝野上下默認的事,但是,這份製書當中的不少表述,的確摻雜了很多丁謂的個人感情進去。
從這一點上入手,也算是能夠圓的回來。
可誰想到,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簾後這位小官家竟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如此一來,他想要敷衍過去,恐怕都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