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現在的狀況很簡單。
無非是官家年輕氣盛,受不得委屈,用寇準一事來借題發揮反擊他。
太後不知為何,竟也縱容著官家。
所以,想要解決此事,隻需要丁謂低個頭就可以了……
小官家氣兒順了,自然就會罷手!
可是……
丁謂的腮幫子微微顫了顫,臉色沉的嚇人。
他在中書這麼多年了,除了寇準在時,什麼時候朝彆人低過頭?
就算是太後平素待他,也是有商有量的,如今卻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官家逼得要說軟話,這實在是……
可要是不低頭的話,總不能真的讓官家胡鬨,斬了寇準吧?
雖然說丁謂巴不得寇準早點死,但是,朝中不殺大臣的慣例維持了這麼久,要是在他這破掉,那後果可是他擔待不起的。
輕輕吐了口氣,丁謂緊咬牙關,勉強開口,道。
“官家,太後,寇準性情狡猾,雖與周懷政結交,但事發之時,並未找到確鑿證據證明他是主謀。”
“故而,先皇這才僅將其遠謫邊地,如今官家登基,若無新證貿然殺之,恐不合法度。”
丁謂和寇準之間,互相都恨不得對方快點死,哪怕是情勢所迫,可想要讓他說寇準的好話,也是絕不可能。
他言下之意,還是說寇準是主謀,隻不過沒有確鑿的證據而已……
能夠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丁謂的極限了。
在場眾人都知道丁謂的性格,明白如果再加逼迫,丁謂必然是要翻臉的。
所以,他們倒是也不繼續作壁上觀,紛紛開口道。
“太後,官家,丁相公所言有理,寇準雖有大罪,可缺乏實證,故而,貶謫足以。”
“臣也是這麼覺得,畢竟此事已經過去多年,官家剛剛登基,雖孝道純然,可貿然誅殺臣子,終歸不妥,不若遠謫之更為妥當。”
“正是如此,還望太後和官家三思!”
簾外幾個宰執大臣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雖然理由不同,但是卻都表達了息事寧人的態度。
見此狀況,坐在趙禎旁邊的劉娥總算是不再沉默,側頭看向趙禎,問道。
“既然諸宰執皆是此意,那依吾看來,倒也不必小題大做。”
“不過,這份製書當中,確有言辭不妥之處,便讓中書拿回重擬,內容不變,隻措辭再加斟酌後呈送入宮,官家覺得如何?”
簾內簾外,數道目光都朝著趙禎的方向看去。
但是,此刻的趙禎心中,卻感到一陣悲涼。
即便是有原主的記憶在,他和寇準之間,也確實沒有什麼感情,所以,當然談不上為寇準而心緒波動。
隻不過,眼下的場景,珠簾外這些宰執大臣的話,卻讓他忽然想起一個詞……莫須有!
寇準被貶,是受周懷政一事牽連。
原本趙禎以為,丁謂敢言之鑿鑿的用上潛交逆寺,陰濟凶謀這八個字,至少也是應該有證據證明,寇準是參與了這場政變的。
可現在,這些宰執大臣卻告訴他……沒有證據!
這麼一樁大案,一個三朝元老,當朝宰相,被罷相貶謫,屢屢打壓。
甚至於和他交好的官員都一並被牽連,其罪名,竟然隻不過是口口相傳,捕風捉影而已?
當下,趙禎隻覺得心中一陣煩躁。
想起原本曆史上被冤殺的嶽武穆,他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濃濃的譏諷……卻原來,莫須有之罪,是大宋的老傳統了!
“官家?”
耳邊略顯不滿的聲音,讓趙禎回了神。
他轉頭一看,卻見劉娥看著他的目光,已經帶上了一絲嚴厲,於是,他便明白,對方已經不可能再讓他繼續鬨下去了。
於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
“都聽大娘娘的便是。”
話說完之後,他心中的煩躁之意更盛。
當下,趙禎也顧不得其他,直接站起身來,便離開了承明殿。
隻留下眉頭緊皺的劉娥,和被衣袂扇動,晃動不止的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