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時,王府車道兩旁栽種的楓樹飄紅,涼風卷著紅葉飛舞,在地麵吹起一股股小旋風。
今天盛暃去國院接虞歲,沒看見顧乾,卻還是板著臉。
虞歲坐在靠邊的位置,掀起車簾看外邊的景色。
盛暃冷不丁地問虞歲:“你喜歡顧乾那個臭小子?”
“什麼?”虞歲懵懂回頭。
盛暃板著臉道:“你不準喜歡他,我是說,你未來的夫婿,不可以選他。”
虞歲低頭玩聽風尺,敷衍地嗯嗯回應。
盛暃正處於變聲期,嗓音聽起來有些啞,再加他平時說話就毒,現在聽他說話哪怕沒有惡意,都覺得凶巴巴的。
“他出身低微,是個野孩子,沒有教養,全靠王府扶持,你要是喜歡他,他就敢仗著你喜歡,爬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你看他現在就敢這麼囂張!”
“要是沒有王府幫他,他算什麼東西?他根本不可能在帝都活下去。”
盛暃在回去的路上將顧乾批得一無是處,強調虞歲不可以跟顧乾在一起。
虞歲伸出手比了個數:“哥哥,我才十三歲,現在就談我選夫婿的事,是不是太早了呀?”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從去年開始,盛暃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暴躁。
“我不管你選誰,反正不能是顧乾。”盛暃霸氣道,“再過幾日我就要去太乙,沒時間再看著你倆,必須在走之前說清楚。”
虞歲一愣,重點歪掉:“你也要去太乙了嗎?”
大哥韓秉也是在十六歲那年去了太乙學院修行,早已入了兵家的蘇楓還留在青陽沒走,隻是入了兵家重台修行,逢年過節才回王府。
盛暃說:“我已經收到太乙的邀請,下月就會去學院修行。”
玄古大陸不僅有百家流派,還有六國分割資源。
這六國的修行者數不勝數,源源不絕,六國強弱大小各不相同,修行資源也不一樣,為了天下修行者,九流術的巔峰聖者們在大陸的最南邊建立了太乙學院。
雖然稱其為學院,可它卻有一國之大,隻為了容納來自六國的九流術士完成修行。
太乙學院成立數千年,在這其間,有名有姓的九流聖者有三分之二都是從這裡出去的,它由數百位千年前的聖者建造,在這裡不分六國,隻有學院弟子。
說起太乙學院,就不得不提六國的“不戰誓約”。
先有六國合盟提出“不戰誓約”,才有太乙學院接納六國修士融為一體。
所謂“不戰誓約”,就是六國之間絕不互相攻打開戰,各自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無論多麼想要強占鄰國資源,都受製誓約的力量,無法越過邊界進行吞噬。
青陽在六國之中排名靠前,屬於超大國,單諸侯國就有上百,幾乎每隔幾年就要打仗,收複叛變或者鎮壓有異心的諸侯國。
鐘離辭的兵家戰神稱號,就是在青陽諸侯國的戰場上殺出來的。
太乙學院對外表示不挑天賦,不看出身,隻要你有修行的心,哪怕你天賦平平,是王孫是乞丐,都可以嘗試申請入院。
但同不同意得看他們。
也有天賦卓越者,會收到太乙學院主動發出的邀請。
當然,你一點天賦都沒有,是個平術之人也可以申請入院,但是得塞錢,一筆巨額入學費。
這條規定是給那些沒有天賦,但又想去學院鍍層金回來的王公貴族準備。
虞歲覺得這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規定。
她的大哥韓秉十六歲就收到了太乙學院的邀請,去學院修行,如今三哥盛暃也要去了。
雖然太乙學院不挑天賦出身,但它挑年紀,未滿十六歲者不收,下限就在十六歲,上限沒有。
第二天在國院用午膳時,顧乾得知盛暃下個月就要去往太乙學院修行,不屑冷笑,說再過兩年,他也會去。
專心乾飯的虞歲聽後抬頭,看來太乙學院也是他的目標。
*
盛暃收到太乙學院邀請這事知道的人還挺多。
就連鐘離雀也會跟虞歲聊這事。
隨著這幾年的相處,曾跟她聊天還怯生生的女孩,如今已是變得越來越活潑。
“歲歲,你三哥也要去太乙學院了嗎?”
“嗯嗯。”
“好羨慕他們呀,我也想去太乙學院看看,聽說去往學院的路要跨海,不坐船,天上會有機關術組成的星軌,由飛龍載著他們過去。”
鐘離雀向往道:“那景色一定很漂亮,我哥哥說的時候,我都想求他帶我也一起去了。”
“要是讓我爹知道,肯定又要罰我禁足。”
虞歲剛沐浴出來,正穿著衣服,鏡子裡的小姑娘身著彩裙,彩帶柔順地垂落在裙擺。因為已經入夜,所以她穿了較為清涼的裙子,露出了細白的小腿和半截手臂。
聽風尺由紅線穿孔掛在腰間,與流蘇配飾相撞時發出悅耳脆響。
虞歲回複消息也往外走著。
“以後會有機會去看的。”
“三哥的朋友們今晚在聚仙樓慶祝他收到學院邀請,叫我也去玩。”
“聚仙樓離西邊的超大型通信陣很近,我過去看今晚能不能把它也破解了。”
自從破解了國院的超大型通信陣後,虞歲就開始破解帝都其他地方的,夢想是將帝都的所有通信陣都破解了。
她的破解通信陣行動沒有瞞著鐘離雀,因為她需要一個人配合才能測試是否成功。
鐘離雀就是那個接收虞歲信息的人。
這兩年鐘離雀被虞歲私下裡“壞孩子”的舉動刺激的承受能力大增,似乎隻要和虞歲在一起,她就有勇氣去麵對“壞孩子”做壞事的後果。
可若是換她一個人,鐘離雀自認做不到。
“你去吧,小心些。”鐘離雀回複完就倒在床上,她有些困了,聽風尺的光芒暗下去時,她也撐不住閉上眼。
在她閉上眼時,鐘離雀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湧動,它帶來了恐懼,令她寒毛直豎。
鐘離雀忽然睜開眼從床上坐起,她心跳得很快,意識深處預見的信息讓她忍不住手抖。
就跟當年叫虞歲不要出課室一樣,因為她會遇見林小少爺,會被南宮明打一巴掌。
鐘離雀拿起聽風尺就要給虞歲發消息,腦海中卻忽然響起母親的話:
“你要記住,絕不能被他人發現,就連你父親也不行。”
她想起自己隻是撿起一支羽箭,就要被大人們以審判的目光盯著,似乎隻要她說錯一個字就會被千刀萬剮。
大人們帶來的壓迫感窮追不舍,像是有長繩係在她脖子,將她高高吊起,令她喘不過氣來。
鐘離雀拿著聽風尺的手在發抖,她咬著嘴唇,渾身是汗。
阿娘說過,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太危險了。
鐘離雀捧著聽風尺的雙手緩緩放下。
可是……可是這跟上次預見的不一樣啊。
上一次南宮歲隻是挨了一巴掌,可這次卻是被烈火焚燒,她在火海中肉身融化,露出陰森白骨也沾染烈火的模樣,能把自己嚇得連做一個月的噩夢。
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嗎?
她會死嗎?
鐘離雀想到這裡腦子嗡嗡地,突然之間,她不知哪來的勇氣,手指飛速點著填字界麵給虞歲發去傳文:
“你彆去聚仙樓!”
“快回家去!”
“去聚仙樓你會被燒死的!”
平日裡很快就回她傳文的虞歲卻毫無動靜。
鐘離雀深呼吸平複手抖,她狠狠心,抓著聽風尺起身朝外跑去。
*
稍早些時間,虞歲一直都在看手裡的聽風尺。
聚仙樓被今兒來的少年郎們包場。
虞歲坐在靠窗邊,窗戶全開,她從高處看下方熱鬨的街市,燈火透亮,夜風徐徐,降低了異火帶來的燥熱。
儘管隔著好幾扇屏風,虞歲耳邊也是杯盞聲聲,還有少年們哄笑吵鬨的聲響,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喊著歲歲,似乎想要過來,然後被兄長罵走。
虞歲望著聽風尺上的儀表圓盤,正在調整字符們的位置,在下一個星軌中,她就將連接上附近的通信陣,在她全神貫注時,意識深處的異火生出一顆小黑點。
她的腦海中響起了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聲音:
“誰他媽行走江湖這麼不小心又要死了啊?”